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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土墙
为我们开门的是王月,她看着我,痴痴的,手指头咬在嘴里,活似三四岁的女娃,让人无限怜爱。我冲她一笑,对她说:“月姐,你还好吗?”她盯着我看,没有理会。她又看了看田苗,田苗走到她前面牵她,她又看了看我,低下头与我们一同走进屋里。
“苗苗,你今天到哪里去了?”一进屋,王京便正色问道。田菲看了看他,又看看田苗,她的头发还未全干。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没有避开,恭敬的说:“田阿姨好、王叔叔好。”
田苗坐在藤椅上,面无惧色,轻声回答他的父亲:“我去玩了,到外面。”
“你和谁在一起?”
我赶忙回答说:“叔叔,是我带她去玩的。”
他看了他我,对着田苗问:“他是谁?”
“他是我的哥哥。”
“你哥哥已经死了。”
“不,我另外有一个哥哥。”
“你是她哥哥?你是谁?”田苗的父亲直视我。
我点头说:“是的,我愿意做她的哥哥,虽然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的家就在你们背后的竹林边上,我的亲人都去世了,我把她当作我最好的妹妹。”
“你想得未免太浪漫了,可事实上你是她哥哥吗?”
我一直站着,田苗叫我坐在旁边我没应声。我心里木讷得很,因为她的父亲即便不是藐视我,也当我是个痴心妄想的人。我身上的血在奔流,火在燃烧,眼睛一眨不眨,强忍着愤怒的泪水。这是他和我的第一次会面,他竟这样对我,我走近他,直视他的两眼。
“我希望你宽容一些,先生,你懂得宽容吗?难道你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是的,事实的确是这样,我不是她的哥哥,也不配做她的哥哥,”田苗打断了我的话,她站起来,脸色煞白。“不是的,哥哥,不要这样说!”“你坐下,妹妹!”我接着说:“但是只有心灵上的相通才能使表象转为真实。王新是田苗的哥哥,可是他们之间没有兄妹真情。你们不要只顾及眼前,只有精神的融合才能验证彼此的存在,否则彼此都不存在,是一片空虚,一切联系都是虚伪的,纵然是兄弟姐妹,纵然是夫妻嫡亲,如果没有真情,组装在一起也无法相亲共融。但是,一个人心性豁达,明智宽容,他就不必在折磨别人的同时也残害自己。他会作出牺牲,而不是强迫他人,他不是向现实妥协,而是在渐渐努力,改变惨痛的现实。他期望着成功,即使失败了,他同样会感到幸福、充实。在他死的时候他会留恋生命,但不是贪图生活,他的生命是清纯而优美、广博而深沉的。我宽容这一切,我有自知之明。我爱我的妹妹,这种爱是任何别的爱所无法替代的。我的一切都由她来决定,假如她舍弃我这个哥哥,我毫无怨言,可是,以往那美好的岁月会令我感到无比幸福,我甚至可以对这个世界挥手永别!可是那些心胸狭隘的人将要讥笑我的不值,他们要说我愚蠢,说我活得没有意义,但我要说的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我一生一世,仅此足矣!该受责怨的是我,不是田苗,我希望你们当她是你们的女儿,是你们的明星,你们不要做伪装的父亲与母亲,世间只有真情能够打动人心,伪装的终要暴露丑陋的原形!”
泪水滚下我的两腮,田苗扶着她悲痛已极的母亲进去了。她的父亲神情沉哀,缄默无语,我转身离开,他竟毫无反应,我想他已经意识到:他输了,他做着人生的游戏,他孤注一掷,他与我赌博,他输了。
我走出门,听到一声清晰的呼叫,“玉兰。”我回过头,是王月,结着辫子,表情天真,似乎家中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千世界,一切安好。我向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我转身离去,走进林荫,我没有吃午饭,心情激动、沉重,如海洋翻滚,冰山屹立,如流星一般在黑洞中下坠。我躺在稻草堆上,仿佛噩梦初醒,却又沉沉睡去。
醒来,顿觉目光清爽,似露湿一般,田苗坐在我的身边,四周是灰暗的土墙,相形之下,她是多么美丽,多么鲜艳,仿佛玫瑰出自草丛,她的坐在我长年卧榻的稻草是呵,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凄寒的小屋。我腹如空囊,有气无力,神志却是清醒的。我坐起来,田苗转过身来,面向我,柔声道:“你醒来了,午饭吃过没有?”我摇摇头,说:“真抱歉,妹妹,今天我说的那一番话。。。。。。”
“没关系的,爸爸已经平心静气了,特意让我来请你去吃晚饭的,看来他们有什么事要与你商量?”
“会有什么事呢?”田苗摇摇头,我不再问了,起身同她步出屋外。夏日的夕阳如火如荼,世界如血染一般,绿叶披上金装,红润的脸颊更加鲜艳。“妹妹,你喜欢夕阳么?”我们并肩走着,她俨然一位异国佳人,只是那一对眼睛,那幽深的墨色的眼珠,那饱满热烈的深情!
她没有回答,只是目送夕阳,眼神渐渐黯淡,蓦地明亮了,闪耀着奇特的亮光。
“是呵,夜是要来了,但也还有月亮,星星,还有灯,还有内心对于光明的期望!”她似乎自言自语,忘记了竹林,忘记了风,忘记了脚步。我拉住她的手,“苗苗,到家了。”她明白过来,看了看我,那是多么深情的一瞥!
“别再那样瞅我,好吗?”
“你怎么了?”
“我都想倒在地上了,要你是大地那该多好。”
面色绯红,独自进去,我尾随其后,心中千头万绪,百感交集,身体忽冷忽热,心突突乱跳,有种莫名的恐惧。
当我在客厅门口出现,田苗的父亲从沙发上立起来,表示诚挚的迎接。我坐在田苗身边的藤椅上,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田菲与王月。
“饭菜都已经熟了吧?”田苗迫不及待的问,我望着她会心的一笑,饿得牙齿发酸,再不能勉强支撑,我是日日以稀饭为食的,又历经劳累与激动,感觉自己连骨头都空如竹竿。
王京点点头,对田菲说:“可以上菜了吧。”他亲自到厨房去端菜,田苗也跟着去。
“你饿了吧?你家的境况我们也知道,你以后可以搬过来住的。”田苗的母亲以试探性的口吻说。
“我还是喜欢老家,我不想离开那儿。”
“有时候还是要接受某些改变的。”她含蓄的一笑,显然她意识到我话语中的坚决无情。
我随和的点点头,不再说话。等到众人落座便开始晚餐。我不说话,他们都不说话,时间也哑了,一同沉默。
晚餐是丰盛的,他们轮流给我加饭,迫使我吃到最后,但桌上的菜还剩不少,显然,晚餐专为我这个饿汉准备的。
收拾完毕,我们依旧坐在堂屋里,起初有些尴尬,他们正在准备要说些什么。
“你是叫白玉兰吧?”王京换到我的对面坐着。
我点点头,我的名字是微不足道的。
“这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很好听。”
“却不中用。”我接着说。
“不,不是的,你的人比你的名字更好,更富有诗意,你一定会写诗的,而且非同寻常。”
我没应声,他又接着说:“今天我听你说话,很受感动,你虽然年轻,却很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会很有出息的。我们这个家庭也经历过不幸,似乎正经历不幸。其实世界上真正幸福的家庭和真正幸福的人很少,每一个人都在幻想着得到它和成为它,却不知不觉误入歧途,作了命运的俘虏,光荣的牺牲掉了。我便是其中一个。”说到这里,他止住了,望了一眼田菲,田菲垂下了目光,似乎无心与之争辩。
“不仅你是,我们都是,幸福是牺牲所换取,不是命运的赐予。命运的虚假的,是生活的影子,是人的影子,就像玄学之于科学是科学的阴影。”我深有感触的说。
我的话令他震惊,他以一种近乎迷惑的目光望着我。我面向他,不动声色,他继续望着我,渐渐屈服了,他的眼神屈服了。他想驳斥我,但他失败了,当他准备驳斥时。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道:“虽然你说得不错,但我们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王月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家人都要上班,田苗也要上学,照顾不到。而她似乎与你合得来,在乡下病情有所好转。我们想把她留在这里,但田苗又不好留在乡下,她已经适应了城市,她的前途也是在那里。今天晚上请你来便是商量着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她,两位老人在世时你也帮过忙,我希望你能搬过来住,你可以有更好的条件生活学习,我们每个月都付给你足够的生活费。你觉得怎么样?今天如果没想好,明天可以来答复,我们,我们过几天离开这里。”
我万万意料不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安排,令我左右为难。答应也罢,拒绝也罢,都碍于情面,我多希望田苗也能一共留下来,那样他的母亲也势必留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事件。他们只能把王月单独留下,有只能拜托我来照顾,田苗却要远离我的呵!
望着埋头不语的王月,联想到她凄苦的处境,我不能袖手旁观。我又看着田苗,她坐在藤椅上,离我不远,脸上挂满泪水,似乎不忍我了解她的悲恸,把脸转了过去。她的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女儿前面,她搀着她的手臂,扶她到屋里去了。她们低语着什么,传来一阵轻微的饮泣声,令我心酸,又让我发现自己的幸福:她在她那素洁的小屋里为我流泪、为我痛哭,单单也我们就要分别,是呵,漫长惨痛的分别。我们此前分别了半年,仅仅相聚一天,而且是那样的一天,那一天是永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