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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山如堂者(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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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梦中惊醒,在身边一阵乱摸,才记起日间把枪给刘克用了。但见众人都已起身,面色惊恐。刘克用凝神听了一会儿道:“姑父,像在西边儿来路上,并非冲着咱们。”莫骥盛点了点头。二狗道:“咱们趁黑摸走,要叫人发现那可不妙了。”

说话间,忽听得几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叫,霎时间四下里又寂静无声。众人都望定莫骥盛,待他拿主意。二狗一意是逃,待见众人面有不忍,也不好开口了。刘克用道:“不如这样,我去前边儿打探消息,莫大哥护送老小向东慢走。”二狗忍不住叫好。

众人均想这孩子如此贪生怕死,禀性太也不好。莫骥盛哼了一声,道:“咱们向东莫非为了苟安么?怀同和狗儿守住门口,克用陪我前去打探。”

刘克用留下一只冲锋枪,二狗又塞回给他,抓了步枪在手,道:“叫莫伯伯同去帮忙。这里只有一道门,狗儿一人当关,万人莫开,却也不怕。爷爷放心,若叫伤了一人,狗儿提头见您!”他眼见事以至此,索性说得豪迈些。心中却已定下退路,若是不济,自己摸黑跑路,又有什么难的?至于这莫家老小,那可就管不着了。

莫骥盛一言不发,当先拄杖而行。莫怀同刘克用随后跟上。三人循声走了会儿,见前边路旁火光映天。莫骥盛打了个手势,三人猫腰潜行。刘克用见莫骥盛身手矫若少年,心中暗自佩服。莫怀同拖泥带水气息粗重,一半自是久不运动,一半怕是心情紧张。

三人行到路边,见火光来源便在路下一个山坳处,离路仅有半人多高,下山时众人曾见过的。当下三人伏在草里,屏气凝息偷眼窥望。

山坳里此时竟有七八十人众。外围一层有四五十人,明火执仗,手上拎着刀斧匕首。困在垓心的似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人人栗栗自危。右首两乘骏马,马上分坐二人,长相看不清楚。只瞧得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二人身前又有五名刀斧手,脚下踩着几名女子,身子赤裸,显见叫人强扯去了衣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刘克用心想咱们听到的女人惊呼,想必是这几个女子了。只是这一干人人多势众,手上虽无枪械,咱们三人却也奈何不得。向莫骥盛望了一眼,见他双目炯炯,若有所思。便也收摄心神静观其变。

这时只听一人道:“咱们是二龙寨的英雄,各位乡亲父老,留下些干粮钱财,便放你们过去。否则,哼哼…”那声音发自马上的高瘦男子。他话音一落,身前一个喽啰脚下加劲,便听得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另一个矮胖男子笑道:“奶奶的老六,就他娘的不知道怜香惜玉?”那叫老六的道:“哎呦,二当家的,就这娘儿们的模样儿,那也配得上香啊玉啊?脸上要贴层毛,只怕还没只母猴子耐看呢。”一言甫毕,众喽啰轰然大笑。

笑声中夹杂着一个孩子的哭喊,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挣脱大人怀抱,朝地下女人奔了过去。边跑边挥着拳头叫道:“不准打骂我妈妈……”那老六冷哼一声,挥刀斩了下去。刘克用虽早已扣枪在手,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叫那男孩儿挡住了视线,唯恐伤了他去,是以不敢发枪。

眼见长刀挥下,定叫那小孩儿开肠剖肚。忽听左近草里一声枪响,老六右臂巨震,手上一松,单刀激荡出去。刀背在旁边儿同伴颈上划过。那人惊恐地摸着颈部,吓得面无人色。

那矮胖男子目光如刀,朝这边儿望来,在火光照射下,双眼便似野兽般狠恶。他厉声喝道:“谁他妈的放枪,给老子滚出来!”

右边草丛里“霍拉拉”一阵响,立起几道人影来。刘克用莫怀同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些人何时伏下的,只怕早已瞧见咱们。却不知谁的枪法如此神妙,竟能荡开单刀而又不伤住人!只是二人伏低,却也瞧不清那几人模样。

但听一人道:“阿弥陀佛,胡施主,庞施主,别来无恙吧?”那马上二人正是二龙寨两位当家的。瘦高身材的叫胡青川,矮胖身材的叫庞义方。这些刘克用业已想到。再听那几人口宣佛号,多半便是普昭的师叔伯们。

几人先后跃下,大袖飘飘,便如几只大鸟一般。刘克用定睛瞧去,果然是僧人打扮,背挎长枪,却只有六人,并非普昭说的七个。

当先两人双手合十,缓步而行。身后四人持枪环卫。众喽啰“咦”了一声,并不阻拦,显见早已认得众僧。胡青川忙从马上下来,双手抱拳道:“几位大师何时归来?小侄恭迎来迟,还乞恕罪。老二——”那叫庞义方的听唤,才极不乐意从马上跳下,双手抱拳一摇,算作行礼。

为首一僧哼了一声,道:“贫僧可收受不起,一年不见,两位施主越发有出息了,连女人和孩子却也动起手来!”胡青川道:“宏远大师严重了,咱们只吓他们一下。大师见责,小侄再也不犯了。老六…”老六撤脚,挥手叫余下四人在两位寨主身后站了。

地下几个女子并未受伤,只是眼前都是男人,又不知衣服扔到哪里去了,不敢冒然起身,宁愿再伏在地上。宏远道:“谁的家人,过来带走吧。”那群百姓却无人上前,只那一男孩护在母亲身旁。

宏远又不禁重重哼了一声。胡青川道:“宏厚师傅,怎么不见宏光大师?”宏远身旁的僧人合十道:“宏光师兄已然圆寂了。”胡青川呀了一声,道:“宏光师傅慈悲为怀,竟是哪个王八蛋下得毒手!老子非把他剁成肉酱,以慰我师亡灵。”宏厚道:“罪过罪过,乱世之中,刀枪无眼,杀一人不如救一人,报仇却是不必提了。胡施主,庞施主,贫僧斗胆,请二位放过一众百姓。”

庞义方冷笑道:“大师说得好不轻松!叫咱们放人,你当咱们都是吃石头过活的么?嘿嘿,我看寺里和尚便是修成了菩萨,也不能抱着石头啃吧!吃的谁家饭,穿的谁家衣,这时反来教训老子!”胡青川喝道:“放肆老二,跟大师好好说话。”他心中实不愿放人,因此只责备庞义方言语粗鲁,却不应承放人之事。

宏远道:“我和尚吃的众家饭,穿的众家衣。庙里规定,绝不动用你二龙寨一粒米来。劣徒们虽然不堪,大是大非上却也无人含糊。”宏厚道:“适才贫僧听胡施主有言,只要众人留下干粮财物,便放他们过去…”

胡青川道:“昔日大师下山,曾劝诫我二人不可伤人,小侄从不敢忘。”宏厚道:“阿弥陀佛,施主仁心可嘉,贫僧这里代众人谢过了。只是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若无米粮财物,即便今日不死,明日亦必寒饿交困。上天有好生之德,还盼两位施主高抬贵手,活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庞义方道:“方丈说错了,今天不死,明天死,早死晚死岂不一样?他们寒饿交困,咱们不也一样,难道叫我兄弟四十七人,代这三十几个死么?”宏远怒道:“强词夺理,早死晚死既然一样,贫僧今日便送你归西如何?”

说罢,抓住长枪,枪口对准庞义方额头。庞义方悍不畏死,反而上前跨了一步,道:“好和尚,你开枪试试,老子属下四十几人不将你们这帮秃驴剁成肉酱,以后老子跟你吃素去!”

胡青川骂道:“放你娘的屁,老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再敢满嘴喷粪,老子先料理了你。”又转头对宏远道:“大师息怒,千万别跟二弟一般见识。”宏厚道:“师兄,我佛门中人戒嗔戒怨,难道忘了么?”宏远一听,双手垂了下来,合十道:“多谢方丈指点。”

庞义方向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持刀,向宏远砍了下来。宏远身后一僧正凝神戒备,但见刀影闪动,抬手一枪将那人放倒在地。那人身旁几个喽啰齐声惊呼,向后退了几步。

庞义方却冷笑道:“宏慈师傅,我二龙寨向来待寺里不薄,但有一口吃的,绝不敢少供奉半点儿。就算你们不领情,却也不该滥杀我兄弟吧。好好,你们有枪,便想恃强凌弱,杀人立威么?”明明是那人偷袭宏远大师,宏慈赶着救人,他却说成是“杀人立威”。

登时众喽啰鼓噪起来,有道:“杀了这帮忘恩负义的死贼秃。”有道:“几杆破枪就他妈的逞威风。”有道:“咱们乱刀分尸,灭了这几个秃驴。”

宏慈凛而不惧,抬手放了空枪。那些人虽叫嚣得厉害,但听见枪响,也知道铁片敌不过子弹。谁也不敢轻易张口,免遭枪打出头鸟之厄。宏慈不屑分辨,厉声喝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我佛如来亦作狮子吼,贫僧何惜大开杀戒!”宏厚道:“师弟,以杀止杀已入魔道,更何况滥杀无辜。那位施主受命于人,你又何必取他性命?”

宏慈道:“师兄,咱们杀敌抗日为的什么,鬼子凶残,杀人无数,这帮伏路小丑难道就比他们强了!若非师兄心慈手软,宏光师兄也不致丧命了。”宏远听他话语中有怨怼之意,当即喝道:“师弟,方丈法眼,难道还有什么看不穿的么?杀人愈多,戾气愈重,你当好好悔悟才是。”宏慈闭口不答,面上神情极是悻然。

宏厚道:“师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收伏心魔,安禅制毒。”宏慈听了,放下枪支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口念佛号。直到念得五六十遍,脸上神情转和。再起身时,面上神情,当真只有“大慈大悲”四个字方能形容。他朝宏厚躬身一揖,道:“多谢方丈。”而后对胡庞二人道:“两位施主,贫僧多有得罪,还盼见谅……”

胡庞二人惊诧莫名,连道:“好说好说…”宏慈又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众位百姓孤苦,贫僧恳请二位放过。”庞义方道:“放过…嘿嘿,咱们不跟你们算账便是,和尚当真迂腐。庞某光明磊落,便是放了这些人,待几位师父一走,咱们再去赶上又有何妨!只是麻烦一些,不如不放了。”

宏厚道:“谢庞施主指点,如此,和尚只好用强了。月白风清,贫僧与诸位讲经论道,化解各位戾气,岂不甚美?”胡青川道:“师父美意,我跟二弟怎敢拂逆?就只怕下边儿弟兄不许。师父们枪法再好,再快,怕也同时救不下这三十几人吧。”他话音一落,老六当先一步,抢到地上一个女子身边,拿刀抵在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