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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他妈,咱俩已经结婚十年,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这样对我。”
“孙福来,你跟那个狐狸精跑的时候你想过我们吗?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抛下我们就走,一去就是大半年。她花光了你的钱一脚把你当作废物踢开。你像一个叫花子一样无处可去才想起回家,你还知道自己有家啊。”母亲说着,泪眼模糊,声音凝噎。
“孩子他妈,你别说了,都是我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他蹲在门外心烦意乱地吸了一根烟,然后抱着床单、被褥与枕头向酒厂走去。
次日早晨吃过早饭我和家华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
母亲逼着父亲去办理离婚手续,他却死活不肯。
他叼着烟卷大摇大摆走在村巷上,见到熟人照常递烟打招呼。
“福来,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了。”
“我前段时间去考察项目了——到河北好几家毛巾厂考察,这一呆就是大半年。现在酒厂生意不好做,今后我打算开个毛巾厂,生产纯棉毛巾。”他煞有介事地说。
村民们顾及他的颜面,当面不拆穿他的谎言,笑着说:“你酿酒时收购麦子。你开毛巾厂,还需要收购棉花吗?”
“当然了,需要收购大量的棉花。我要做纯棉毛巾。”
不久,郑敏定婚的消息从马庄村迅速传到芦湾。据说她定婚对象是城市人,那人的父亲在一家工厂当领导。他们的婚礼计划下个月在城市一处豪华的酒店举办。
街头巷尾的舆论一片哗然,谴责、嘲笑中夹杂着嫉妒。
“她是麻雀攀高枝变凤凰了。”
“你说孙福来和她那个啥了,竟然有人愿意娶她,真可笑!”
“她脸蛋好看,穿戴洋气,还当过老师,有学问,不知道她底细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些丑事,再说城市人思想开放,对那些事情根本不在乎。”
老郑对女儿的婚事非常满意,他和老婆一起在集市上买了新帽子、新棉袄、新裤子与新鞋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准备参加女儿的婚礼。他见了熟人就夸耀说:“我大妞就要结婚了。我女婿家财万贯,在城里住着大别墅,三层小洋楼,还有两辆小轿车。他家拔一根汗毛,比咱们的腰都粗。”
父亲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和郑敏离开村子后的事情。我们不知道那大半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时会胡乱猜测,推测很多种可能。我心头对他和郑敏的怨恨始终未消减。
那段经历在他的人生中沾满污垢,不管时间的风雨怎么洗刷也难以洗净。
村庄总会偶然冒出一些蹊跷事情,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马宝财的“理发事件”与“定婚事件”让舆论从父亲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那天马宝财到集市上的理发店理发,理发师拿着电推子嗡嗡的在他头上剃头发。
“理发多少钱?”他突然问道。
“两块钱。”
“停!”他瞪大眼睛望着理发师说,“从前理发不是一块钱吗?”
“现在东西都涨价了,大白菜之前二分钱一斤,现在涨到了五分钱一斤;麦子之前三毛钱一斤,现在涨到六毛。我们理发也要跟着涨价。”
“你咋不提前说,我早知道的话就不理发了。”
“门口的木牌上用毛笔字写着嘞,不信你出去瞧瞧。”
马宝财从椅子上跳下来,到门口瞅一眼,那里果然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理发两元”。他按捺胸中的怒火。
“我这头剃了一半,我不剃了——剃整个头两块钱,我这剃了半个头多少钱?”
“一块钱。”
“好,我给你一块钱。”他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块钱摔在桌子上,然后气怏怏地走了。
理发师将马宝财的事迹讲给很多顾客;“我理发十多年,从没见过马宝财这样的货色。他那剃了一半的头,前面头发长,后面露着光头皮,看着像是鸡头,真是好笑。”
马宝财回家之后自己对着镜子,笨手拙脚地握着剪刀胡乱剪着头发,剪成乱糟糟的发型。他走到街上,村民们看到他的发型哈哈大笑。
不久,陌生的一男一女来到他家里。看样子那个男子四十多岁,妇女三十岁出头。
男子说:“宝财,我们是尉氏县城人,她是我妹妹,前几年丈夫得病死了。我目前在东关塔旁开了家高记烧饼店。我一直想找个好人家让妹妹改嫁。我四处打听,听人说你是个好人,还没结过婚,今儿个就带她来和你见见面、说说话。”
马宝财的眼睛在那个女人身上瞟来瞟去,只见她身材丰满,脸庞白白净净,嘴唇红润,长着双眼皮,一头浓密油亮的头发垂到脑后。她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溜来溜去,让他心旌摇荡。
“大妹子,你年龄多大了?”
“我三十三岁,大哥你看着很年轻潇洒。”
马宝财听她这么夸赞,心里美滋滋的。两人东拉西扯,谈得十分融洽。
那个男子对马宝财说:“我真的觉得你是个老实可靠的人,要是我妹妹能嫁给你我很满意。今儿个就算是定婚了,找个好日子你俩把婚事办了。过两天你到县城我的烧饼店来,让我们的亲戚朋友都见见。不过咱们还要讲规矩——彩礼钱不能少。我做哥哥的,开烧饼店这么多年手下积攒一些钱。你俩结婚时我至少拿出一万元当嫁妆。这彩礼钱嘛,你至少拿出一万元。我回家后给你们置办家具、电视机和洗衣机,这些东西结婚那天我用大卡车统统给你拉到家里。”
马宝财鬼迷心窍,心想县城东关塔旁边确实有一家烧饼店,他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能娶一个县城的女人,还得到一万元的嫁妆,这种美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些年我省吃俭用,积攒下一些钱。这一万元的彩礼我是有的。”他说着走进卧室,弯腰爬到床底下去。
原来他在床底下挖了一个深洞,钱都用棉布紧紧裹着塞在洞里,再用砖块压着。这好像比保险箱还要安全!
他将厚厚的一沓钱交给那个男子,望着那个女人心花怒放。
过了两天,他穿上新衣服,掂着礼物坐票车去县城。他在东关塔旁边找到一家烧饼店,却是赵记烧饼店,见不到那个男子。
他说了情况之后,烧饼店的老板笑着说:“你真是一头蠢驴,脑子缺根筋!我在县城卖了二十年的烧饼,从没有听说过附近有家高记烧饼店。你一定是被骗了。”
马宝财到公安局报了警,警察查不到丝毫线索。他懊悔不已,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