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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茶园遍布大幕抚州, 青州各处,每年产茶量颇丰,是皇帝钦点编佥的茶户, 大半数产茶专办朝廷茶课,于丹鞑推行榷茶之法。
周亭鹤奉旨出行丹鞑以茶易马,眼下已有半载。他本不常往裹城行, 只是前段时日适逢垤城战乱, 才改了茶路,另走裹城出入丹鞑, 以作落脚之处。
遇上顾仪, 实在是令他大感意外, 可转念又想, 莫非顾仪是随御驾亲征而来的丹鞑?
既如此又为何落了单, 还化名与丹鞑马队一同行路?
周亭鹤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只得先将昏睡过去的顾仪送到了他在裹城的宅院中,又速令人去请了城中的大夫来看。
那个唤作巴托耶的贩马少年却执拗地不肯走,“我和皮姐姐一道出来的,等她醒了,说了你不是坏人,我才走!”
周亭鹤感念他的善心, 特意留了他十数斤茶叶以作答谢, 巴托耶之后若是用此茶换过银钱,大可弥补丢了马匹的损失。
城中的大夫来瞧过顾仪之后, 说她是精疲力竭, 血亏羸弱,因此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睡上一两日便能恢复精神。
周亭鹤内心稍定,又让厨房熬了参汤备着,等顾仪醒来就让丫鬟喂她喝。
十月的裹城已是冷了,草原之上多是天高云淡,可日光却没有多少暖人的温度。
周亭鹤在庭院里站了一小会儿,犹豫之后还是迈步进了东厢房。
顾仪仍旧呼吸平缓地躺在榻上昏睡。一旁立着的丫鬟见到他,低声唤了一声:“公子。”
周亭鹤颔首,停于榻前,细细看她。
顾仪的脸上已没了来时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也已被丫鬟用温水擦洗过,替她换下了满是灰尘草屑的外袍和衣衫。
他看了一眼榻旁的黄金软甲,顾仪身穿此甲,策马狂奔而来,实乃出乎意料。他印象中的顾仪并非如此。他颓败地想,过往终究只是过往了。
榻上的顾仪,头颅微动,周亭鹤一惊,见她并没有醒来,只是两道乌漆漆的眉毛蹙拢了些,嘴唇翕动,像是梦中呓语。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听,片刻后才听清了她口中所言。
“狗……”顾仪仿佛在说。
狗?
周亭鹤更觉诧异,难道是在做噩梦?
可他又等了好一会儿,顾仪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不说梦话了。
周亭鹤忐忑而矛盾地又等了一日,他如今八品官袍加身,一见顾仪,就该将她的踪迹呈报,可他一再说服自己,顾仪尚在昏睡,等她醒来,说明了情由,再报不迟。
王都大胜的消息传来已有好几日了,皇帝应该身在王都。若是他发急函往王都而去,不过七八日,就能抵达。即便战事将定,皇帝亦会派人来接回顾仪,兴许将顾仪送回大幕会更周全些罢。
周亭鹤想了又想,等到桌上的火烛将要燃尽,他才提笔写罢信函,令侍卫往王都送信。
顾仪睡了两天两夜,终于缓过了劲来。她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雕花四柱木床上的时候,着实惊了一惊。
她半起身,见到一个圆脸的穿着浅棕夹袄的小姑娘,凑到她身前,将一盏冒着白烟的热茶递到她手中道:“娘子醒了,口渴么?喝口茶吧,厨房里温了参汤,这就去端来……”
“等等。”顾仪端着茶盏,疑惑道,“这是何处?主人是谁?”
小姑娘笑呵呵答说:“此乃周大人的宅院,平日里在裹城的落脚处。”
周大人?
顾仪脑中一想,她晕过去前见到的车顶之上的官茶旌旗。
不会这么巧罢?
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个没有番位的大哥?
可是,若是姓周的其他什么人,顾仪自觉得不到这么精心的照料。
小姑娘见她再无话说,便跑出门去往厨房端参汤去了。
顾仪刚喝过一口参汤,就见一身青蓝长袍的周亭鹤进得门来。
他顿了一瞬,揖身道:“拜见柔嫔娘娘。”
果然是他!
顾仪半靠在床头,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山吹色斗篷,“周大人不必多礼。”
周亭鹤直起身来,避过她的目光,再拜道:“臣已修书一封,送去王都呈予陛下,柔嫔娘娘稍安勿躁,一有回信,臣定来禀报。”
顾仪泪洒心田,她辛辛苦苦地跑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苟过时间点终点么!
她不死心地问道:“今日是何月何日?你何日送的书信,来回王都大约需要多长时日?”
周亭鹤听她声音急切,如实答道:“今日是十月五日,急函昨日发出,若无意外,月中可抵王都。”
顾仪松了口气,掐指一算,时机正好,若是十月十五,她没有原地狗带,在裹城等一等回信也无妨。
周亭鹤余光窥见她似乎叹了口气,“娘娘若是挂心,臣再修书一封……”
“不必!”顾仪坚决道。
周亭鹤再不多言,“娘娘好生将养,臣告退。”
他前脚刚走,巴托耶就来了。
巴托耶见她醒了,很是惊喜,又将周亭鹤给了他茶叶一事说了。
顾仪欣慰地点头,“你回程也当心些,等到乱局稍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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