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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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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笑声清脆悦耳,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欢喜——或许他本人也没想掩盖。韶言右眼皮一跳,心止不住的跳动。

他趁那人还没进来,拉过君航,低声问道,“宗主怎和程宗主走到一处?”

君航的手腕被他攥得微微发疼,少年人眉头皱着,见韶言这般严肃模样,他忍痛答道,“程宗主身边没有多少护卫和弟子,潇湘君怕他路上遭遇不测,两家这一路都是一起来的。想是潇湘君接到消息,程宗主在身旁也知道了先生身处何处,于是跟过来。”

韶言松开君航的手腕,头痛得更厉害。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他再多想。他咬牙,转过头恢复先前的笑脸。

“景棠拜见两位宗主。”他头埋得极低,几乎一整张脸都藏在袖子下。君眠之走在众人前,一看见韶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韶言低低应了一声,才敢慢慢抬头。

这君宗主一身的装束不如程宜风珠光宝气,素净不少:只穿一身牙卵青色,绣着君氏竹纹;腰系攒珠碧玉带,头上带得银冠——虽不太过奢靡,隐隐也能看出几分气派。他是温润如玉的性子,都说相由心生,那样一张脸,任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句:君子如玉。

不能怪韶言迂腐。他虽同君眠之,程宜风二人情非泛泛…细究起来,君眠之还是他的表兄。但尊卑有别,该有的分寸他还是有的。私下是怎么称呼都可以了,可公开场合免不得讲究礼数,显得生疏也无可奈何。

程家家主从君眠之身后钻出来,“韶兄,我送你的生辰礼可收到了?”

韶言笑道:“程宗主莫不是故意消遣我,我打开锦盒,里头还有个盒子。难道程宗主托我妹妹不远千里送过来的礼物就是个盒子?”

“哎呀,非也非也!”程宜风摇头,“年姑娘毛毛躁躁,我送你的物件又易碎,以防万一,为了让韶兄顺顺利利接到生辰礼,这才多套几个盒子。”他笑得诡秘,“韶兄可别小巧这几个盒子,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找的也是出名的能工巧匠,又镶宝石又熏香的,连这花纹都是精心设计,它——”

他话还没说完,一枚果子就从楼上扔下来,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脑袋,他身形一晃,那果子顺着脖子直直滑进衣服里,激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众人抬头向上看,只见一青衣姑娘双手叉腰,杏眼怒睁,眸里盛满了怒火:“程宜风,你好没道理!当日在平江求我捎生辰礼时怎么没见你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年儿,不得无礼!”韶言呵斥道,“程宗主身份尊贵,又是韶家的客人。他年长你十多岁,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可这般胡闹!”

韶言向来宠爱妹妹,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也养得韶年性子越发难管。她被哥哥说得委屈,一时间眼泪竟都要下来。“哼!宗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他说我可以我说他就不成?哥哥你同他一样不讲道理,还胳膊肘往外拐!”韶年气得跺脚,也不管楼下一群人看热闹,使小性子将他们都抛在身后。她御剑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韶言叹气,又拱手作揖。“舍妹无礼,令各位见笑。我就这一个小妹妹,因此娇惯了些,才让她如此没教养…还请程宗主海涵。”

“唉,你道什么歉。不碍事不碍事。”程宜风抖半□□服才将果子拿出来,“年姑娘心直口快,说话从不搞南方女子弯弯绕绕那一套。她与别家仙子不同,有趣的很。我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哪有哥哥因和妹妹玩闹而生气的呢?”

韶言听了他的话,气叹得更狠。“心直口快,活泼单纯…听着好听。在辽东她任性胡为也就算了,在自家领地还得住他。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韶氏的羽翼之下,一点儿风雨都见不得。我真怕她哪天因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吃大亏。她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君眠之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脾性不是说变就变的。她一个年轻姑娘…或许等遇见心上人能收敛些罢。对了,年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定亲?”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将韶言最愁的事给掀出来。“她今年已二十岁,早到了该许亲的年纪。她若有心上人倒还好办,无论对方何样,只要她喜欢,就算难过父母那关,我这个哥哥也会成人之美。但既然她没有心上人,那这夫婿的标准就得高些。从去年春天到现在,整整一年里我把庶族适龄的未婚公子打听个遍。同她接触的也有不少,都是我在里面挑出的最优秀的几个,可她竟一个都看不上!”

程宜风问,“可因她眼光太高了?”

韶言摇头,“非也。她看不上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庶族的公子哥们……”

不必再有下文,大家都心知肚明。

韶言又道,“若实在不成,我只好在庶族门下弟子里寻上一寻,家世差些也无妨。”

程宜风正欲开口安慰,茶馆外的喧哗把他的话全都塞回肚子里。来人不像君、程二人那般。几名门生在前面开路,后面还有人搬着桌子和凳子,排场倒大。人头攒动,只依稀从夹缝中看到那人衣服上的缠枝莲,繁杂的让人花眼。

“今儿真是巧,两位宗主和韶二公子都在。”那人的声音低沉,听着就不像个好惹的主。柳眉凤眼,一副刻薄相。

这位正是卫家宗主卫臻。

韶言的右眼皮跳得飞快。

几位宗主相互客套,韶言免不了恭敬行礼。卫宗主挑眉,面无表情地看韶言作揖,只在他起身后讽刺道:“人都说芍药君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几十碗水都一起端平,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韶言右眼皮狠狠一蹦,面上还挂着笑。“芍药君”是坊间给他起得诨名,只因他姓韶……再加上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君眠之那般蔚然君子和程宜风这二傻子不知道这名字的意思也算正常——但卫臻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明晃晃的侮辱,不过卫宗主脾气古怪,说话对谁都是夹枪带棒,谈不上针对他。韶言早就习惯他的说话方式,并不放在心上。

卫臻坐在自带的凳子上,旁边立刻有弟子捧着茶壶茶盏上前。“我方才无意中听见你们所说之事。韶言你也是糊涂,庶族子弟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按你那样,这如意郎君怕难找。你韶家在庶族里也算数一数二,依我看,你不如在世家里做打算。”

他这话没让韶言动心,却让君眠之有了意思。“卫宗主说得有理,景棠不如考虑考虑。君家有几位后生,年纪同年姑娘一般大。你与他们有过接触,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若年儿嫁入君家,也算亲上加亲。”

他说的真诚,最后竟直接称韶年为“年儿”,这让韶言忍不住轻轻挑眉。程宜风都有些动心:“可惜了!我若有妹妹,定要给她找个君家的妹夫。”

卫臻攥紧手里的茶盏,冷笑道:“只怕韶家不愿意,他们哪还敢把自家的女孩儿嫁给君家的男子。至于你——”卫臻扫了程宜风一眼,“亲妹妹你是没有了,但本家总还能剩下几个未婚的姑娘,不如都许给君家吧。”

话说的不错,韶言在心里默默点头,他韶家女孩儿还是别和君家有太多交集。

谁成想卫臻接着说道,“卫家也有几个不错的本家公子,虽不如君家公子那般般‘体贴’,也比得过庶族子弟。”

程宜风摇着头,把玩手腕上的红绳,“可惜了!我程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同年姑娘年纪相仿的未婚男子实在没有。韶兄可介意妹夫的年纪稍大些,程某一表人才,尚未娶妻,若不介意……”

介意,我介意得很。韶言腹诽,赶紧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几位宗主莫要同韶言开玩笑,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韶家只是庶族,年儿又只是个被家里宠坏的丫头,我们怎么敢高攀世家!”他话说得委婉,表明了拒绝之意,可几位宗主还是不依不饶。

那方才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乞丐,此时安静趴在地上听他们讲话,没忍住笑出声。他无视君朗警告的眼神,笑道:

“这群人可真有意思,我还头一次听见世家上赶着倒贴庶族。就那挂长命锁的也忒不要脸,一把年纪还惦记人家的妹妹。我要是韶二公子非揍你一顿,让你清醒清醒断了这念头。”弟子们诧异地看着他,乞丐对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目光并不在意,伸个懒腰,道:“韶二公子别妄自菲薄,他们那是冲着你妹妹去的,分明是冲着你去的。”

修道之人五感皆灵,饶乞丐说话声音不大,韶言他们还是听了个明白。程宜风红绳也不玩了,郁闷地摸着自己的脸,问道:“韶兄,我看起来年纪真的那么大吗?”

“……”这哪是年纪大的问题?你还要不要脸?

乞丐句话确实拆穿卫、君二人的心事,君眠风有些尴尬,卫臻直接恼羞成怒。“哪来的疯乞丐在这儿胡言乱语,也不怕冲撞了贵人。把他给我扔出去!”

乞丐一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作了个十分滑稽的揖。“看这飞扬跋扈的劲儿,您定就是卫宗主吧。正好,您好好教教这群小竹子精阵法之道,好端端他竟画个血阵出来。只怕伤不到妖兽,先把自己搭进去。”

血阵,顾名思义,是以人血画阵符而成,血越多而阵法越强,因此煞气极重。若控制不好,阵主会被怨气吞噬。故此阵杀伤力极强,却不被人所用,毕竟谁也不愿意做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生意。

一个衣衫褴褛,满嘴胡言乱语的乞儿说着与听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次元的修仙界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诡异,卫臻能信就怪了。但君航被他一口一个“小竹子精”气得头昏,也许是小孩子心性作怪,他竟真的将阵符呈上去给卫臻过目。卫臻就算性情再过乖戾,毕竟是世家家主,总归是不好意思直接拂小辈面子,于是他轻轻扫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