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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变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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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花开花落,鹤雪纷飞。

丈量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霍且非活了太多年,对时间的概念愈发糊涂。老头躺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叼着根草棍,大徒弟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约摸等了一刻钟才掀开锅盖:馒头香铺天盖地的弥散开。

此时正是腊月寒冬。冬日里,若非逢年过节需要大动干戈,师徒三人是不开厨房的。两间卧房的后屋都接了锅灶,干脆直接用那两口锅生火,也省了冬天烧炕的木柴。

刚开锅的馒头离霍且非只有一墙之隔,香味让他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噜噜地抗议。霍且非忘了犯懒,急不可耐地奔向后屋。曾暮寒无奈一笑,拣出两只馒头来递给师父,又重新盖上锅盖。

“不是都熟了,怎么又扣上?”霍且非吹着盘子里的馒头,问道。

“师弟还没回来呢,现在开锅等他回来好该凉了。”曾暮寒说着拿出手巾擦了擦手,转身掀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去。

他双手拢成喇叭状,朝西喊到,“阿言!该回来吃饭了!”

中气十足,惊得霍且非手里的馒头险些掉在地上。

并没有听到应答声,也不需要应答,韶言肯定是能听见的。曾暮寒喊完就回来收拾锅灶,霍且非嚼着馒头,只觉干干巴巴。“一顿不吃死不了,你师弟鬼精灵一个,没准现在正烤着兔子腿呢。”他艰难的咽下馒头,“哎,你就让你师父干嚼馒头啊,有没有配菜?”

“有是有。”曾暮寒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边小角落里的锅,“不过等到师弟回来。”

“啧啧啧…这可真是。”霍且非咂舌,“真是有了师弟忘了师父。”

好在曾暮寒良心还没都拐到韶言身上,听见霍且非那么说,他还是切了一盘酸菜心端上去。虽然霍且非觉得只是单纯因为酸菜心不是热菜,再说了,酸菜就馒头怎么吃啊?霍且非这样想着,把馒头切开,往里面……夹了一整勺白糖。

这看上去更没法吃了吧?曾暮寒叹口气,“早知道如此,我还蒸什么馒头,做糖三角更好吧?”

然而霍且非一口咬下去,咀嚼几下就顺利咽下去,眉眼间都是满足感:被徒弟伤透的心只有甜味才能补偿我。

他吃完提前捞出来的两个馒头,还要伸手再去锅里拿,未碰到锅盖就见韶言掀开门帘进了屋。这孩子的动作也是快,听见师兄喊他,像头横冲直撞的小野兽似的跑回来。外面天寒地冻,即使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他一进屋仍吐出一团白气。霍且非见他气喘吁吁,肩上还落着雪,“哎呦”一声。馒头都不拿了,连忙上前拿下韶言的斗篷,抖去上头的雪。嗔怪道:

“说你傻你该不愿意了。这大冷天的,就连山里的飞禽走兽都知道在窝里舒舒服服地猫冬,怎么就你非要出门,劝都劝不住。”

他把曾暮寒的话都说完了。于是曾暮寒只问师弟,“找到没有?”

天寒地冻,若非有紧要事,韶言也不愿意出门呢!霍且非听见只怕又要阴阳怪气:哎呦诶,你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要紧事!可对韶言来说,找好木头就是紧要事嘛。

他脸上红扑扑的,并不全是因为这鬼天气。胸膛因为兴奋而一起一落,“找到了!我一个人都抱不开的梧桐树!那么大——”他伸开手臂,朝师父师兄比划。

倒难得见他这么高兴,这么一想就算冻出风寒也值了。霍且非想,况且这崽子身体一向健康,不见得会得病。

没办法,谁让韶言可以说是完美地继承了韶氏祖传的木工天赋呢。

兴许是先前那两个馒头止饿,霍且非今日难得没有不管不顾低头猛干饭。他吃饭的间隙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徒弟看。

山中的生活就是那样,两个徒弟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虽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但韶言和曾暮寒个头蹿得未免太快了些。曾暮寒的生长速度还在正常范围内,但韶言还没到真正长个子的年龄呢,却天天和师兄嚷嚷骨头疼。

能不疼吗?曾暮寒夜半时分似乎都能听见韶言的骨骼如同竹子一般拔节的声音。睡在他身侧的小师弟正在抽条,总有一天会长的比他这个师兄还高呢。

韶言才八岁,但若单看身量,已和外傅之年差不太多。这孩子乖巧懂事的过分,却又不是故作深沉。与师父师兄近五年的相处,已然改变了他刚上山时的沉默寡言。他话仍旧不算太多,却不似当初死气沉沉,面上总是挂着笑。为什么不笑呢?他也没有什么忧虑,八岁的小孩子能想些什么事情。唯一让他惦念的,也只有远在元氏的二叔了。

实际上,若不是还有韶俊平横在韶言和韶氏之间,韶言或许已经忘记自己是韶氏的二公子。韶氏对这位二公子虽说还没有彻底遗忘,不过也不甚放在心上。

不想那些糟心事。师徒三人正要准备用饭。韶言也起身帮师兄整理碗碟,他刚靠近窗前的碗柜,就看见一坨白雪倏地冲开窗子。冷风拍到脸上,韶言有点懵。那不速来客同样晕头转向,差点没冲进碗柜里。

“……”

“咕……咕咕,咕!”

这咕咕叽叽的声音让韶言反应过来,哪里是雪啊!分明是师父养的那只通体雪白的雪鸮!

“云!片!糕!你在干什么啊?”这只不太聪明的猛禽在碗柜上扑腾,韶言真害怕它把曾暮寒辛苦收拾的碗碟打翻,不顾被抓伤的危险赶紧转移了一部分易碎品。

云片糕可能确实不太聪明,被韶言吼了一通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何处:“咕?咕咕咕!”它毕竟通人性,不是普通的畜生,乱叫一阵似乎是在和韶言解释。然而韶言并没有来得及听完,因为云片糕刚“咕”了两声就让霍且非拽着翅膀从窗户丢了出去。

……怎么说,有点可怜啊。听着云片糕的惨叫,韶言忍不住感慨。

但还没等他和师父坐下,窗户那边又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韶言以为是云片糕又回来了,刚要起身,霍且非却比他早。窗户打开,一只同样羽毛洁白却带斑点的雪鸮抬着脑袋飞了进来,它眼睛闭上一只,步子里也显示着矜傲。

啊,原来是桂花糕。韶言心想,我就说呢,云片糕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这只雪鸮明显比先前那只聪明得多,也难伺候得多。韶言注意到它左脚上系着些什么,霍且非熟练地抓起它的左脚。桂花糕没有挣扎,只是在解放左脚后似乎带有不满地“咕咕”了两声。霍且非忙着拆信,全当没听见。那猛禽看出他有心敷衍,啄了他的手一下。

“哎呀我的祖宗,没看见我正忙着!去,出去找云片糕玩去!”霍且非被它烦得闹心,故技重施打算拽着它的翅膀把它丢出去。然而桂花糕比云片糕狡诈,哪是那么容易让他摸得到。桂花糕在空中转了一圈,绕到霍且非背后,跳到老头的脑袋上就是一阵猛啄。

“哎呦!言,小言,把它丢出去!反了!这是反了……”霍且非被啄得嗷嗷叫唤,在空间不算太大的后厨里绕着圈躲,韶言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危急时刻,还是曾暮寒有主意。他掏出一块糕点,掰成碎块扔向空中。那鸟儿方才还忙着教训霍且非,这时脖子猛地转向后面,叼着糕点飞到房梁上,不理霍且非了。

这鸟和霍且非几乎是一个脾气,好恶也相似,都爱吃甜食,也喜欢两个小徒弟。曾暮寒怕它吃完了还来找师父的麻烦,干脆把糕点扎进口袋里,桂花糕见了也不客气,挥挥翅膀从曾暮寒手里叼走口袋,到房梁上安静享用美味。

霍且非一手揉脑袋,一手把信拿出来。信封上印着墨色的碧纹——看来韶氏对这位二公子还没有彻底遗忘。

难得,原来韶俊策还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呢。霍且非心里小小的惊讶一下,跟韶言说:

“哎,这是你老爹的信。”

韶言头都不抬,专心致志地跟手里的猪棒骨作斗争。霍且非也不管他,接过曾暮寒递给他的手绢,擦擦手就开始读信。读着读着,不知道读到哪句话,霍且非突然“哎呀”一声,偷偷去瞄韶言的脸色。韶言脸色不变,咀嚼着嘴里的肉,好像这信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方才还吵吵闹闹,突然又安静下来,头上的桂花糕也是,咕都不咕一声。曾暮寒刚才光顾着给韶言盛汤,看到这副场面十分疑惑。“怎么了这是,难道……阿言家中突生变故?”

霍且非正想如何解释,韶言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道,“没什么。韶氏并没有出什么事,硬要说变故的话也是好事。”他说这话时手里的棒骨都没放下,“母亲又给我添了个弟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