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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晚发生了太多事,但大部分都不为人所知。即便一些与事情核心极为接近的人,也都被蒙在鼓里。老胡就是这样。在银行盗窃事件发生后,他就一直和莹莹住在宏硕研究所里,这里不仅管吃管住,而且对他的要求一概答应。他这辈子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根本就不想回游乐场了。不过从一杭跟着出去抓贼那天起,研究就暂停了,他和莹莹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在研究所的园区里瞎转。第二天,一杭还没有回来,莹莹很担心,但他说没事,可能在外面耽误了。又过了两天,人还没回来,他终于坐不住去找了研究所的人问,对方回答说自己这边出去的人也都失联了。所里已经报了警,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等警方的消息。就这么又等了两天,消息没等来,研究所里却突然起了乱子。一群研究所的员工突然发动暴乱,在园区到处放火,趁乱将所里的研究资料席卷一空。这其中有一伙暴徒径直冲到老胡和莹莹的住处,显然就是冲着他们两人而来。但那时候老胡恰好在外面溜达,不在屋里。等他听到消息,回到住处,却发现莹莹已经不见了。后来看监控才知道,她是被那些暴徒抓走的。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抓走莹莹的目的何在。他觉得这件事很不单纯,有可能和一杭的失踪有关。第二天,众多警察就涌进了研究所,全副武装,子弹上膛,就好像这里是什么黑~社会组织的老巢一样。在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以后,他和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被要求转移到一个郊区的酒店去,理由是这里“不安全”。转移的过程中,他看到大批军车从街道上驶过,还有很多盖着篷布的军用车辆,篷布下隐约露出炮管的形状。到了晚上8点,他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电视新闻发呆。新闻里没有任何消息提到本地的异常情况。这时,房间门突然被急促的敲响,他打开门一看,是酒店经理。他语气急促地说,抱歉,政府刚下了最新的规定,我们现在要马上转移。又转移,他抱怨道,我屁股都还没坐热呢。经理说,唉,配合一下吧,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收到短信通知了吗?他看了看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于是摇了摇头。经理说,据我所知,整个市区,所有人都收到短信了,全部要转移。他有些吃惊,说这么多人要转移到哪里去啊?经理说,去成都。他犹豫着问,是要打仗了吗?经理说,谁知道呢。
两个小时之后,他已经身处成都,和一千多人挤在一个体育场里。地上铺着可以坐的毯子,有志愿者来发了饼干和水。他啃着饼干喝着水,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感觉自己像被救济的灾民似的。很多人都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能说清楚。到了晚上凌晨时分,一股强烈的震动从地下传来,整个体育场都晃动了起来,持续了好几分钟。之后,大家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被转移到这里,是因为地震!有人说,现在科技果然发达,提前几个小时就预测到今晚有地震了。有人说,肯定是大地震,我们现在在成都,震感都这么强烈,真不知道老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体育场里一片喧哗之声。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地震也过去了,大家的心情也都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大部分人就躺在毯子上睡着了。老胡却一直睡不着,他觉得事情并不是地震这么简单,但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说“抢地主”,转头一看居然有人围坐着打起牌来了。看来睡不着的也不止自己一个人啊,他想。不多时,他就已经盘腿坐在了牌局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好像这腿脚完全不受控制了似的。有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杭面前保证过,以后绝对不赌了,不过下一刻,他又想,现在只是打牌消磨时间,又没有赌钱,不算违反承诺。于是就接着叫起了地主。
而在两百多公里之外的二郎山地区,人们可就没这么悠闲了。郭威最终拿到核武器的使用授权命令,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时,榕树怪物已经点燃了四个连续的火场,形成了活4,马上就可以连成5个,没有阻挡的办法了。这次行动配备的炮兵部队还是少了,如果有再多一倍的兵力,他就可以同时在两个地方发动阻燃行动,那情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另外,经过几个小时的饱和式轰炸,云爆弹也所剩无几了。就算棋局还能支撑,弹药也很快就跟不上了。不过,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了。既然已经决定使用核弹攻击,那就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吧。他不相信那个榕树怪物能在核爆炸的超强冲击中生存下来。
当然,代价是很大的。在他拿到授权之前,距离此处五十公里以内的所有城镇和乡村的居民,以及雅安市区的全部市民,都被政府紧急疏散了。大部分被疏散到了成都。这次调用的核武器都是不超过10万吨级的战术核武器,严格来说,其冲击波和热辐射的影响范围不会超过15公里,但为了谨慎起见,疏散范围还是扩大了好几倍。更麻烦的是,爆炸之后残留的放射性污染,在短时期内根本无法消除,这些迁出的居民,之后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生活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就不想动用这个大杀器。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使用的地步了。
就在榕树怪物点燃最后一个火场时,他发布命令,让包括侦察队的所有部队立刻开始撤离,距离火场至少十公里。命令一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动用大杀器了。但就在撤退途中,孙剑和其他几人又找到他。孙剑说,张霖突然想到对付这些异族的办法了。郭威看了看张霖,并不怎么相信他真的有办法,但还是让他说说看。张霖一上来就问,听说你准备用核弹了?郭威看了看孙剑,后者转过头去,不敢看他。郭威只好说,有这个打算。没想到,张霖直截了当地说,没用的,你现在用核弹消灭了这个榕树巨人,消灭了火神教的这些信徒,只不过能延缓一下他们的入侵步伐。再过一阵子,这些异族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你这样完全伤不到他们的根本。郭威有些恼怒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我难道还能打到他们的老巢去不成?张霖说,那倒也不必。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引蛇出洞,就让他们启动大规模传输好了。等到所有异族都附身于榕树之中时,我们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郭威想了想,说,你知道榕树计划涉及的范围有多大吗?张霖说,我知道,全球五大洲的榕树种植面积,不少于一千万平方公里。再加上地下的部分,面积至少还要翻几倍。郭威说,既然知道,那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在如此大的范围内一举将敌人击溃呢?别说核弹了,氢弹也做不到。我敢说,没有任何人类的武器可以做得到。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恕我直言,你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想法是好的,但是没有丝毫的可行性啊。
张霖笑了,说,确实没有任何人类武器可以做到,但我们不需要任何武器。郭威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孙剑。孙剑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主意。姜宇航也同样一脸好奇,催促道,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吧,不要再卖关子了。张霖突然把胡一杭拉了过来,说,办法就在他身上。姜宇航这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难道是用裂缝?张霖点头道,不错,裂缝就是最好的武器。
半个小时之后,胡一杭等人又重新回到了天坑边缘。他们隐藏在之前逃出来的那个货运囊泡中,等待着出手的时机。部队都已经撤走了,但郭威和孙剑坚持要陪他一起过来,亲眼见证张霖所说的“无声的核弹”到底有何威力。是的,张霖就是这样描述胡一杭即将对榕树网络发起的攻击的。老实说,郭威对此抱有极大的疑虑,因此他仍然让负责投弹的飞行中队做好准备,一旦“无声的核弹”攻击无效,便立刻发动真实的核弹攻击。
在出手之前,张霖极为认真地对胡一杭说,这次攻击会对他带来极为严重的副作用,甚至失去生命。胡一杭点了点头,这些话张霖早就已经对他说过了。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莹莹就在那个榕树怪物里,一旦发起真正的核弹攻击,莹莹绝无生还的希望。现在唯有拼命一搏,或许还能引来转机。他拿出一根铁棍,指向囊泡的底部。这些日子以来,这根铁棍被他一直收在身边。那就动手吧,张霖说。胡一杭握紧铁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向下插去。去死吧,妖怪!他在心里怒吼道。
在距离他们几公里之外的地方,五个火场早已连成一线。在每个火场中,都打开了一个小型的虫洞出口,火焰跳跃着,不断有新的时空族意识体附身在火焰上,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五个虫洞彼此激荡着,一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虫洞之间的空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脆弱,到了某一刻,终于全线溃散了。一道超过十公里长的时空通道出现了。与此同时,火场中的火焰纷纷向时空通道的沿线蔓延开去,不多时就完全把这条通道包裹在了火焰中。从高空看去,这是一道绵延了十公里的漫长火线。火线的正中央,被一条笔直的暗影贯穿,这就是被打开的时空通道。
随后,大规模入侵开始了。在这条十几公里长的暗影上,火焰突然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在夜空中摇摆着,扭动着,然后逐个裂解成独立的火团,窜进旁边的榕树里,消失不见。偶尔,一些与火焰中的分形结构融合得不太好的裂缝会突然爆开,在零点几微秒的时间内迅速湮灭,产生的时空震荡造成一股小的冲击波,让周围的火焰瞬间蹿升到十几米的高处,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像在半空中炸开了一个爆竹。每一声脆响,就代表着一个意识体的死亡,但在这场入侵的大潮中,这样的死亡是必然会发生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榕树的树干上,树瘤不停地膨胀和收缩着,把众多刚融入树体的时空裂缝向网络的深处送去。整个榕树网络,从上向下开始逐渐被激活。
传送刚开始之时,母神还很戒备。他刚操控着庞大的榕树怪物在四处奔波了好几个小时,已经非常疲惫了,但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间。他认为人类一定会在传送过程中发动大规模的攻击,所以一直操控着榕树怪物沿着时空通道来回巡逻,准备赶走这些令人厌恶的渺小生物。这些生物是在一个没有母神的世界上生长起来的,他们连灵体都算不上,想到这里,他就对这些生物更加憎恶起来。随着时空通道传送过来的,除了他辖下的众多灵体外,还有便是他的本体。他的本体极为庞大,如果单论分形结点的数量,大约是全部灵体结点总数的一百多倍。因此,大约有九成的时空通道都被分配来传送他的本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割裂感。身处两个宇宙中的本体,站在各自的视角观察和操控着传送的过程,看着众多结点和分支逐一从一个宇宙转移到另一个宇宙,就像亲手用刀把自己切成无数的碎片,然后再搬到另一个地方拼凑起来一样。虽然身处榕树怪物体内的附神台之中,但通过与地面的榕树网络的连接,所有主体意识都在飞速融合。随着在新宇宙中的本体结点的迅速增加,他的操控力和感知力都在不断上升。一段时间以后,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监控到数十公里内的人类军队的动向。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全都忙于撤离,没有任何攻击的迹象。
一段时间后,他不再关心这些小虫子了,而是将意识沉入地下,体察起这个由众多教徒所建造的宏大网络来。在时空振荡的回波中,意识瞬间抵达了网络的底层边界,整个系统的大致轮廓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对这项工程非常满意,其构建的分形网络之庞大,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整个网络横跨所有大洲,最深处达到两千公里,几乎把整个地球三分之一的体积都囊括在其中。当他完全附着在这个庞大的网络上,他产生了一种化生为星球的熟悉感。他对孟涵说,曾经有人向我告密,说你虚报开支,贪墨经费,现在我知道原因了——你向那些人隐瞒了榕树计划的真正规模。孟涵连忙躬身道,母神在上,请宽恕我之前的隐瞒之罪。近些年来,维持会中眼线众多,我不得不有所隐瞒。
大祭司孟涵同样在附神台里,旁边还有一位小女孩正在沉睡。虽然极为不舍,但母神还是重新收回了发散的意识,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火场周围。此刻,他的视野和自我感知从一个星球弱化为一个灵体,让他压抑不已。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烦躁地问孟涵,他们还有什么武器可以用?孟涵说,目前为止,人类所发明的威力最大的武器,不过是核子武器而已,根本无法对榕树网络形成有效打击。如果他们早一点使用,或许还会对我们造成一点麻烦,但现在已经太晚了。这些卑微的人类,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母神的降临了。孟涵的身体在激动的颤抖。她成功了,她拯救了母神,拯救了整个时空族。
母神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暂时松弛下来,意识像溃坝的河水一样向着四周肆意流淌。母神的愉悦快速传递给了所有的灵体,这些刚来到新世界的时空族人们立刻从彷徨不安中安稳下来。与母神的连接线欢快地扭动着,一股股新生的力矩进入他们的体内——那是生命的力量,那是扭结的动力,那是所有分形的起源。
但在不经意间,母神发现了一丝异样。在榕树网络里,有一道奇怪的时空裂纹在飞速延伸。这道裂纹里没有他熟悉的气息。他在网络中制造了几个缺口,试图阻止这道裂纹的扩散进程,但它总是能找到其他的分支绕过缺口。而且,每次遇到新的根系和枝干,这道裂纹都会衍生出新的分支。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纹在榕树网络中的分布越来越广泛。它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入母神的身体里。虽然裂纹的宽度很小,虽然其结点数不到榕树网络的万分之一,但终归让母神觉得如鲠在喉,很不舒服。
他决定强行把这些裂缝挤出去。可是,还没等他出手,从这些裂缝中突然溢出了无数新的分支,就像在一株枯木上陡然生发出了新的枝杈。这些枝杈并没有延伸多长,又重新裂变成更细的分支。这一连串的异动让母神立刻警觉起来,他意识到这一定是人类所为,但一时又不知道其用意是什么。从心底里,他对这些结点数微不足道的裂缝簇是很轻视的,这就像是用一颗原子大小的子弹击中人体,几乎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然而,就在他疑惑之时,这些裂缝又继续分裂了几轮。现在,处于裂缝前端的最新分支的宽度已经细到他几乎无法觉察的地步了。
在他的体内,从来没有生成过如此细小的时空裂缝。即便是寄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渺小的灵体,也从未将肢体分裂得如此细小。原因很简单,时空扭结越细,它的物理强度就越小,或者说,就越脆弱。当肢体细小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们就无法再承受从母神中传递而来的时空扭矩,因而无法生存。
这么细的裂缝意味着什么呢?他一时间无法推断,但直觉告诉他,这里有危险——极度危险!他立刻扭动起身躯,准备驱动时空力矩将这些细小的裂缝震碎。但已经太晚了。
在所有细小裂缝的最前端,同时涌现出了一股庞大的热浪。像是从虚无中生出的火焰,瞬间传遍了母神的全身,席卷了整个榕树网络。而且这火绝不是普通的火,在散发出巨大的热量之余,还有无数微小的粒子从中高速喷射出来,击打在其他的原子上,引燃了新的“火焰”。在这样的链式反应中,“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所有木质的榕树枝干和根系都瞬间化为灰烬。金属铸成的根系网络也随即融化为了大量的高温液体。在这一刻,所有在树体和金属中建构出的分形结构全部消失了。
包裹了大半个地球的榕树网络,维持会倾尽全力建造的榕树网络,寄托了所有时空族新生希望的榕树网络,就这样被摧毁了。而在失去了附着结构后,所有寄生其中的时空族,包括母神和所有的灵体,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溃散了。这场宏大而隐秘的入侵,在其刚刚完成之时,便落下了帷幕。
庞大的地下网络化为灰烬之时,其留下的巨大空洞在世界多地都引发了大规模的地质塌陷。这天夜晚凌晨时分,即便远在成都市区,市民们也都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次塌陷所产生的剧烈震荡。不过久经地震考验的他们,只是耐心地等待震荡结束,然后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再次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