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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在朝中有通敌叛国的奸人。
卫含章也是后来才查明真相,重活于世,他或许能早一点还卫家军清白,能保住季叔,阻止他在殿前撞柱以死明志。
晚风拂过山岗,少年撩开衣袍跪拜道:“季叔,多谢您一路风尘仆仆送我父兄回家。”
卫含章话落,解开披风遮在季荀受了刖刑的膝盖上,“夜里风寒,您多珍重,卫家尚有我在。”
季荀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少年的背影清瘦却很挺拔,和从前判若两人,军中常言,卫家满门没有一个懦夫,除了卫二那个纨绔。
卫二公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比他兄长差远了。
然而这一刻,季荀却觉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看走眼了。
遗憾的是,定远侯卫琅再也见不到他家二公子的飒爽英姿。
卫含章走到棺椁前。
两具漆黑棺木一左一右停立,撑得帐篷有些逼仄,前生他见到父兄的遗体是在卫家,也不知中途有没有人做手脚。
今生虽没赶上救人,却也是尽快来见亡亲最后一面,他压下喉间腥甜的血气,手从崩裂的胸口松开,去推沉沉棺材。
先见到的是父亲卫琅。
应当是季叔替他收敛了遗容,父亲的面颊透着死白,眉眼和他有些相似,但终究是老了,也不如年轻时意气风发。
卫含章仰头,压下眼眶里酸涩的泪水,继续往下看,他父亲的遗容并不体面,身上伤疤纵横,死于万箭穿心。
定远侯卫琅曾对他的夫人元氏许诺过:今生绝不纳妾,否则叫他万箭穿心。
后来他娶了梅夫人。
也有了养在她膝下的庶子卫含章。
长安城里尤其注重嫡庶,这曾是少年最深处的自卑。
一个庶子,如何娶长公主?
卫含章咽下喉咙里的苦涩,他盯着父亲发间冒出的苍白,哑声低语道:“您怎么这么老了呢。”
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上辈子的卫含章心有怨气,与父兄不甚亲近,也没注意到亲人身上岁月的痕迹,然而今生,抛去所有的恨意与不甘,他竟然是怀念父亲的。
他恨卫琅,但抵不过思念。
有父兄在,他就可以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长安恶少,没有他们,卫含章只能做披甲提剑的少将军。
眼泪还是从颊边溅落,卫含章合上父亲的棺材,去启兄长那具。
他对卫牧真的感情很复杂。
年少时是嫉妒,读书明礼后是羡慕,后来又有几分不舍和惋惜。
君子如玉,世无其二。
这世间没有比卫牧真更温柔的人,旁人的温柔要么带了几分伪装,譬如燕行止,要么因人而异,譬如沈离光,他对妹妹不够温柔,却又极其疼爱后来的夫人。
卫牧真不是这样的。
如同诗里那般“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卫家世子是难得的没有贵贱之分的人,他从未因嫡庶轻贱过卫含章,也从不逢迎上位者,更别说站队结党。
卫牧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而是不想过于功利,他光明磊落,是大魏朝难得的纯臣。
这样的人本可以留做京官,不必去战场厮杀建功立业,可他实在心软,见不得边关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见不得悄悄苍老的父亲一个人撑起所有。
他是一个好人。
注定命不长。
卫含章推开棺木,和前世一样,兄长断了一只臂膀,断的是右手,这只手在长安城“一字千金”,与柳家那位神童齐名,并称“真筋鹤骨”。
卫牧真的字浑厚有力,大气磅礴,柳鹤的字瘦劲藏锋,字如其人,可见风骨。
卫含章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他的兄长好似睡着了,唇角天生的微微上翘,五官俊美柔和,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他曾是长安城里最受欢迎的郎君,是贵女们心心念念的良配,是如白月光般皎洁的男子。
倘若他活着,嫁给他一定比嫁给其他人强……
卫含章垂眼,目光落在兄长仅剩的另一只手上,那只手血肉模糊,几可见骨,却牢牢抓着腰间的香囊。
卫含章认得这只香囊,准确来说是用药材填的,巴掌大,天青色,在角落绣着“草木”二字。
这是草木堂的药用香囊。
草木堂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医馆,也是长公主每月逢七坐堂出诊的地方。
只要有李慕贞在的那一日,草木堂天不亮就排起长龙,有慕名前来就医的,也有单纯好色的。
卫含章不知道自己算哪种。
可是每月逢七,他到的时候总能看见兄长卫牧真,他每次都排第一,也每次都最后再走。
那样一个性喜洁净的君子,也愿意挤这样一场热闹,从黎明陪伴到夜深。
卫含章远远看着,自愧不如。
倘若卫牧真还活着,和长公主之间未必不能先婚后爱。
倘若兄长还活着……
卫含章只会越躲越远,连一点点喜欢都不会泄露出来。哪怕,是他先喜欢长公主的。
不过感情这种事,哪分什么先来后到。卫含章很有自知之明,在他和兄长之间,是个人都会选择兄长。
他呀,不够好。
也从来得不到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