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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仪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喝茶,见两位编修被指责,一皱眉,淡淡道:“王氏从贼失贞,虽有忠义之举,究竟于妇道有失,不足为天下女子之训,故而移出列女传。”
“新唐书替她隐去这一段,也算是成人之美,为贤者讳。再说史家用春秋笔法,暗寓褒贬,本就是圣人成例。哪里说得上害怕?”
阿蒙冷笑连连:“为贤者讳?王氏受辱,其错不在她,在敌寇。王氏自己不避讳,唐高祖英雄豪杰,亦不避讳。倒是你们,巴巴地替人避讳?又还自作聪明,将她从列女传剔除,附于仇敌之后。王氏地下有灵,必定白骨难安,黄泉夜哭,唾骂你们小肚鸡肠,为虎作伥。”
她骂得过于尖锐,胡仪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两位编修知道她身份,不敢回嘴,尴尬无比。
宗越想了想,决定今日不做和事佬。反而替她添了一杯茶,方便她润喉。
常友兰只好站起来,含笑说道:“王氏事迹固然感人,但列女传篇幅有限,总要优中择优。”
阿蒙拿起那本新编的列女传,“优中择优?”
晃一晃手中卷墨迹未干的书册,怒道:“你们选的列女,李妙法为父奔丧,小儿哭啼挽留,割一乳留子,啧啧,这血肉模糊的样子,你们就不怕小孩子被自己母亲吓死?归家以后,父亲已经下葬,持刀刺心,逼着众人重新启土开棺,用舌头把灰尘舔干净,又用头发去擦口水……”
宗越听出她话里的嫌恶之意,几乎可以想象,此时若是两人在楹外斋独处,她会是怎样一副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
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怕被阿蒙发现,忙低下头去。
暗自计较,待会儿出去之后,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逗她开心。
阿蒙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帷帽摇晃,嫌弃地道:“你们看看自己选的列女,读着不犯恶心吗?这李妙法比王氏更优?”
又指一行,念道:“还有这个,坚贞节妇李者。十八岁守寡,夜来忽梦男子求为妻,初不许,其后不断梦见。李疑心是自己容貌未衰丑,所以招来这些邪祟。于是截发,麻衣,不薰饰,垢面尘肤,自是不复梦。刺史白大威钦其操,号坚贞节妇,表旌门阙,名所居曰节妇里。(新唐书)”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轻纱颤动:“诸位,这做梦与否的事情,纯由她自己口述,外人不得而知。你们怎么就知道她只梦见求娶,没做其他不该做的梦?你们又能断定,她后来就真不做梦了?这位白刺史昏庸,诸位史官也一起跟着发懵?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欺世盗名的女子,也能被你们列入列女传,你们真以为天下人都是这么好骗的?”
有几个年轻学子没忍住,“咕”地一声笑了出来。
胡仪脸色铁青,断然喝道:“你口没遮拦,胡说什么?”
阿蒙霍然起身,径直面对他,同样厉声喝问:“欲亡其国,先灭其史。祭酒将此等手段,用之于列女传,是欲亡女子之史乎?”
“自汉书开始,历朝国史皆出列女传,从来选取标准是才华出众、行为优异的女子,英武忠义,霜节凛然,不输男子。”
“而今之新列女传,失贞者不得入,高才者不得入,独以酷烈孝行、守贞愚行,为诠选之衡。这是要张弥天之网,将天下女子紧缚于网眼之中?我是女子,断不能从。”
胡仪亦起身,面有风雷之色:“正是有你这样的邪言妄论,才使得今之人心不古,风气不正。二十年间,天下阴阳颠倒,邪说流窜,竟有大道将亡,圣人湮灭之虞。”
二十年?
阿蒙倏然握紧拳头:“我明白了。祭酒所在意的,哪里是国史?哪里是旌表?不过是鬼机楼那几十位娘子的性命罢了。”
“二十年前,八十五里路,林中满目的自缢者,是祭酒以为的正道。二十年后,鬼机楼娘子竟敢苟全性命,大大犯了祭酒的忌讳。”
胡仪森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蚁亦知惜命,我岂是冷血之人?只是,由来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若是人人顾惜性命,谁来做忠君之事?谁来为家国牺牲?男子为义节,女子为贞节,都是同理。理之一字,便是万物之大道,无论男女,皆应尊奉。”
阿蒙一双眼睛太过明亮,以至于透过轻纱似能见到一双着火的眸子:“是以,你趁着周婆言停刊,鬼机楼事发的机会,想要从士林到市井,全面围剿恒娘和她的女子之论?”
一字字如冰如刀:“你想,把女子重新踩到脚下去,压上重重大山,好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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