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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你去山里打猎,没注意时间,回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就想来驿馆凑合一晚上,正好碰上这俩流窜的蛮兵。于是拔刀相助,杀了这个——”双颊凹陷的捕头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检视从蛮兵头子尸体上翻出的腰牌,“这个百夫长?”
“可不嘛,杜头儿。”俞正阳拍了拍悬在腰间的两只兔子,“山里钻了一天就打俩兔子,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对吧?百夫长的花红不会少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捕头杜轩招呼手下的捕快收拾蛮兵尸体,叹了口气,对俞正阳说:“正阳,花红是不少,可也不归我们衙门管。这事得报到军里去,蛮兵跑到这么近的地方,还得让他们仔细再搜搜,以防有变。”他转向驿长,“魏兄,大家都是熟人,也不劳烦再去一趟衙门。这事就这么了了,破掉的窗户后面会有人来修,驿馆这面也会由府里加派兵员协助警戒,近来边境交锋,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太平了。”
两名捕快携了担架,给瘸子张简单上了伤药,重又包扎好,抬着走了。后者早已经昏睡过去,从头到尾不发一声。驿长见瘸子张收治稳妥,才起身抖了抖外袍,对杜轩行了一礼,“杜捕头处置妥当,如此甚好。这位俞少侠对我驿馆有大恩,改日我魏仕发定当登门道谢。”
“哎,见义勇为乃我朔辽军民分内之事,不讲回报。”杜轩大手一挥。俞正阳要抢上前争辩,杜轩一把揽住他,背过身小声说:“以我对你们盈雪门的了解,你根本没钱也没资格住驿馆,你为什么会一直藏在大堂里,真要细究起来怕不是还要给你定个盗宿官驿的罪。这边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杀百夫长的花红,该是你的跑不了。”
“可我的少年英名。”俞正阳还不死心。
“不要了,至少在这不能要。”
“杜头儿,你是没见我刚才,谈笑间斩敌首级,血雨中过,滴不沾身。”俞正阳见杜轩开始板起脸,话锋一转,“还麻烦杜头儿给上面多带几句好话,我堂堂大男儿,岂能如此婆妈。”
杜轩险些失笑,“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心性。”之后众人打扫现场,搜验证据,不在话下。
俞正阳跟着衙门众人返回恒武城,先去了衙门,将事情经过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讲了一遍。县令还未点卯,由主簿协助做了记录,仵作根据供述里外查验了蛮兵尸体,确认无误。等俞正阳从衙门大门出来,太阳已经升起半高。
他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觉困倦,脚下如风,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光荣事迹在门中大肆宣传。
盈雪门在恒武城的分堂位于城中西南的长庆坊,统共一进的院子,三四间厢房。周围集聚住着三教九流,早晨这个时候,正是孩童哭闹、鸡飞狗跳交织相闻之时。
“辉叔,你绝对想不到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人未到声先至。一句话从嘴里喊出来,俞正阳才从大门闯进院中,“我还打了两只兔子!”
“呵,小俞也到了这一天了。”眼角下垂,眼底暗沉的年轻男子正在院中练刀,头也不回地坏笑说,“也不知道是教坊哪个姑娘?拿了我们盈雪门最后一个彩头。”
“尹哲你格局忒小,我昨天经历的事,比跟花魁睡一晚还要精彩。”俞正阳嗤之以鼻,扯着脖子继续喊,“辉叔!辉叔!快出来!”
“小崽子比隔壁的公鸡都能叫。”一个脸如刀削的中年男子从厨房里出来,两手在围裙上正反擦了擦,“什么事那么精彩,比早上吃饭还重要?”
“坐下说,坐下说。”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俞正阳扯着唐玉辉在桌边坐了,招呼尹哲也来,“孟哥呢?老赵呢?”
尹哲跨坐着凳子,撇撇嘴:“一大早都忙呢,谁跟你,一整天无所事事。”
“我不跟你打嘴仗。”俞正阳正在兴头,当下将昨夜驿馆发生之事,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当然,比给衙门复述的要“精彩”许多。
唐玉辉默不作声地听完,和尹哲对视一眼,宽厚的大手摩挲着下巴的胡茬,“这事吧……怎么说……”他又看一眼尹哲,“对吧?”
尹哲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抱着胳膊不住点头,“对呀,这事……”
俞正阳原以为门里的众人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再不计也能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小俞干得好,然后几个人再悄摸盘算一下如果拿到花红怎么花。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反应。
他有点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别在这打哑谜!搞得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呃,也不能说是犯了错。”唐玉辉想了一会儿,竖起个大拇指,“岿然不动,沉着冷静,以弱攻强,一击毙命,无愧我盈雪门的教诲。”
“以弱攻强听着不太对味儿。”俞正阳不满道。
“可是。”唐玉辉接着说,“可是这事你做的有三点不好。”
俞正阳一听“可是”二字,头都大了一圈。尹哲嗅到说教的味道,唤了一声“堂主”,飞也似地逃走。唐玉辉嘴里不停,“第一,杜捕头说的对,打猎误时,盗宿驿馆。你在山里定是追逐野物,游玩嬉戏,走得远了,可有冤枉你?”
“……没有。”俞正阳嗫嚅道,被一针见血戳到痛处,他整个人泄了气。
“第二,敌情不明,贸然抢击。万一还有别的蛮兵在外面放哨呢?万一那个百夫长没有看起来伤得那么重呢?”
“主要是那个瘸子突然发难,我才帮手的,要不他肯定活不下来。”
“这倒是没错,可是杀完蛮兵还站在月光里面耍帅,这又是帮谁的忙呢。”
“……”
“第三,单打独斗,无视官府。朔辽这边情势特殊,我们盈雪门也不能像一般的武林门派。侠以武犯禁,说得好听叫快意恩仇,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的不好听就是土匪会武功。边防事紧,我们应该也只能成为官府和边军的助力,做事要分清主次。就拿这次事件,你应该立即返城求援,若时间赶不及,也尽量迂回,争取到驿馆送信求援的机会。我们盈雪门做事,万不能托大,将事情做绝,不给官府留脸面。”
“是。”俞正阳垂头丧气,“事情有十分,盈雪门只做到八九分。”
“没错。”唐玉辉摸摸俞正阳的头,“盈雪门做事,八九不离十。最近事情多且杂,等这段时间过去,咱们去望岳楼吃一顿好的。蛮兵百夫长,嘿嘿,咱们盈雪门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俞正阳脸色转晴,顿时欢呼雀跃。
“吃饱喝足要不再去教坊包个场?”尹哲凑过来,眉飞色舞,“听说新进的翠微姑娘,是前些日子犯事的少尹的侄女,那可是大家闺秀。”
“你记这个比背刀谱用心多了。”唐玉辉站起身,“不去,没钱。话说回来,州城附近出现流窜的蛮兵,这事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你消息渠道比较多,这方面着意打听一下。”
“得嘞。”尹哲应道。
“累吗?”唐玉辉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俞正阳摇头。“那正好,等下孟澄回来,今天有个案子,你跟着他一起去一下。”
“衙门里谁去?还是杜捕头?”俞正阳百无聊赖,抽出匕首准备收拾兔子。
“不是什么大案子,全权委托给咱们了,事后报个备就行。”
“噢好。”俞正阳应了一声。匕首在手里准确迅速,他三下五除二剥好了两只兔子,拿草藤把后腿一绑,挂在檐下。唐玉辉张罗好了早饭,三个人围在圆桌边上,一边吃一边交换着从各处听来的消息,说话间,却听一阵沉重密集的脚步声。
来人膀大腰圆,满脸胡茬,头发松散地绑在脑后,比高壮的唐玉辉还要猛半个头。他一巴掌甩在俞正阳背上,声如破锣,“你小子昨天跑哪浪去了,答应锦罗庄帮人家卸布匹,全让老子一个人干了。”
俞正阳的隔夜饭差点被拍出来,连忙告饶。尹哲在一旁促狭道:“可别打伤了斩蛮小英雄。”
孟澄正一手掐着俞正阳的脖子,闻言奇道:“什么斩蛮?他?”
“正是这位英雄。”尹哲不顾俞正阳挤眉弄眼大使眼色,把方才的三大罪状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跑得那么快,听得倒一字不差。俞正阳恨恨地想。
“哈哈哈哈哈。”孟澄听罢,大笑出声,“快哉快哉!小俞,你干了哥哥们一直想干的,拿酒来!”
“没酒。”唐玉辉眼观鼻鼻观心。
“可惜!”孟澄猛拍大腿,“要不得敬你一碗,罢了,下次再说。”他兴奋得坐立难安,又前前后后问了几遍出刀、枭首、月下抖血,“小俞,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哪?”俞正阳摸不着头脑,以为又要再添三条罪状。
“你最后背对他们站得太久了。是不是越久越尴尬?”
俞正阳懵懂点头。
“你记住啊,人前显圣,静止的时间最多三个呼吸,再久别人就迷糊过来了,不够潇洒。你应该这样。”说着孟澄后退三步转过身去,右手持刀模仿俞正阳,“三个呼吸,一、二、三。”他抖刀入鞘,人随着锵地一声转回来,眉色凝重,“二位无妨?支援马上就到。”他扫了一眼脚边不存在的尸体,随即轻蔑一笑,“可惜没留下俘虏,在下的刀,太快了。”
“记住没?”孟澄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唐玉辉一脸黑线,“都教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尹哲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俞正阳在心里默默演绎一遍,笑逐颜开,他猛地点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