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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一时哄堂大笑,一时又拳脚相向,纪博博愣愣地没有反应。直到宗焕说了一通话来痛斥黄云宗,他才嗅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忙说:“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应该以和气为重,都快坐下,喝口茶顺顺气。”
江湖门派,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最终还是得在功夫上见真章。黄云宗技不如人,江凝只得吃个闷亏,借着纪博博的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堂中门派分坐两排,一侧如霜会和盈雪门早已落座,江凝不愿坐在最下首,可另一侧由金鳞阁占了大半,如坐过去,又显得过于服软。她领着黄云宗几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了金鳞阁一侧落座。
不多会儿,先前去唤燕脂军的金鳞阁弟子返回,身后跟着十几名兵士,有两人一组抬着炭盆的,有腋下一边一卷夹着毛毡的。兵士们手脚麻利,眨眼间已封闭门窗,引燃炭盆。布置完毕后他们分作三组,一组于门外,一组于门内,最后一组在正中座椅之后一字排开。
江湖众人见正主即将登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堂中昏昏暗暗,只有喝茶声间或响起。三盏茶都差不多喝完,迟迟不见人来,炭盆烧得越发旺盛。众人本就是冬日衣着,如今乌泱泱地圈在一室之内,更是觉得燥热难耐,背后腋下早已经汗流如注。有些实在耗不住的,也不顾得所谓仪态仪容,呼扇的擦汗的甚至解开外袍的,比比皆是。
这时只听哆哆的声响,从后堂慢慢地走出一人。这人身披裘皮大氅,一手拄着根熟铁拐杖,哆哆声正是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
韩绍荣一眼就认出来人是于朗,从椅子上跳起来,衣袖一震,行了个大礼,口中道:“恭迎都督。”
金鳞阁百多名弟子也随他齐声高呼,“恭迎都督。”声如滚雷,回荡在屋中。其余几个门派也慌忙行礼,声音稀稀拉拉,和金鳞阁一比,仿若飞蚊。江凝见金鳞阁人多势众,又想起其与燕脂军关系匪浅,面色更加暗淡无光。
于朗落座,示意江湖众人同坐。韩绍荣站着,仍是躬身行礼的姿势,“禀告于都督,应府中号召,九沧金鳞阁派中一百五十九名弟子,前来报到。”不等其他几个门派开口,他继续道:“除金鳞阁外,此次应召的还有九沧如霜会,二十四人,恒武盈雪门分堂,四人,怀夏黄云宗,五人。怀夏龙荒谷无人前来。”俨然对各派情况了如指掌。
“龙荒谷又找的什么借口?”于朗问道。
“回都督,吕刀魁传话说因派中临近年终大比,无力驰援。”
于朗不怒反笑,“吕丰这个武痴,他派中就没有一天不比武的。”
韩绍荣见于朗并未生气,心中暗松一口气,补充道:“如霜会首座姜南书,黄云宗上师江凝,盈雪门分堂堂主唐玉辉,均在此间。我派纪阁主因姚都尉另有指示,未能前来,托小人向都督请罪。”
于朗不以为意,“无妨,本官已收到弘业的传书,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回都督,马匹、兵器、甲胄,早间已向军中交割完毕。”
“做得不错。”于朗平淡道,韩绍荣面上一喜,正要道谢,却听于朗话锋一转,“不过你回去告诉纪浩年,什么些金银珠宝、珊瑚南珠、绫罗绸缎,就不要赶着送了,说了多少次了,当本官是宫中的娘娘么?”
“是。”韩绍荣身子几乎要俯在地上,脸上登时渗出数颗豆大的汗珠,汇聚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于朗挥手示意韩绍荣回座,对众人道:“诸位侠肝义胆,救民于水火之中,于某感激不尽。自十一月初蛮族铁戎部滋扰边关,细作趁机潜入恒武城中,至今已有月余。期间蛮族在城中纵火杀人,肆意妄为,府衙各级吏员虽然布下天罗地网,但终究也没能铲除殆尽。至前几日,蛮子竟敢直击我折冲府,伤我多名同袍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中的义愤呼声顿时此起彼伏,于朗一手下压,示意诸人平稳情绪,“如今朔辽八州已经进入战时戒备,经几日排查,恒武城中又揪出蛮族细作一十九人,均已当场格杀。府中各城已同时开始清查,然而朔辽八州东接沧海,西临大漠,除城池外,乡野村落不计其数,要想彻底肃清蛮族,并非一日之功。燕脂军和府衙差员已经领命,不日便结队出城。恒武作为府城,难免防务空虚,但所留驻军单是回护各级吏员便已捉襟见肘。故而于某才命于全府境内广发布告,号召诸位江湖豪侠前来,一同加护城中百姓。”
俞正阳这才明白,各派集聚是要作恒武百姓的保镖。但同时他心中也不解,仅仅凭在场的不足二百人,又能保护得了多少人。
于朗缓慢地扫视全场,“于某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想必前日也在折冲府的宴会……”他停顿了一会儿,挥手将屋内兵士遣散,只留他一人面对江湖众人,“诸位既然肝胆相照,于某于情于理也不能遮遮掩掩,接下来诸位听到的看到的,还请守口如瓶。”他欠身向众人行了一礼,“诸位想必要问,既然恒武城内细作已经肃清,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实不相瞒,此次折冲府遭难,追剿过程中发现细作对府中的房舍布局一清二楚,故军中认为此事必然有汉人协助,甚至军中也不能说完全清白。”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哗然。盈雪门几人之前从捕快徐波处听到类似传言,不甚相信,此时从于朗口中说出,几人均是如临大敌。
“诸位多是新到恒武城,于某信得过。”于朗言辞恳切,“于某此言,是提醒各位,如今局势不明,不要疏忽大意。另外在彻查之前,还请诸位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江凝当先起身,朗声道:“都督请放心,我等自当肝脑涂地。”
俞正阳心说“肝脑涂地”几个字用在这里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却听黄云宗几人齐声附和,金鳞阁一众弟子也不甘人后,屋中一片哇哇乱叫,宛如集市菜场。
于朗抬了抬手,众人自觉住口坐下,他咂巴着嘴四下环顾,像是要找酒喝。可这种场合哪有备酒,于朗只得作罢,说道:“另有一事,于某也要坦诚相告。”说着,两手一伸,掀掉了披着的大氅,接着攥住左右衣襟,往两旁猛地一扯,露出毛发浓密的胸膛。他的左胸之上,赫然有一个青黑褐红交织的血肉漩涡,漩涡有两个拳头大小,中心露出一截惨白的胸骨,一团像棉絮或是粘液的血肉,从胸骨的缝隙中挤出,随着心跳的节奏鼓胀收缩。
韩绍荣坐得离于朗最近,一惊之下双足蹬地,连人带椅退了尺余,手中的茶杯也当啷碎散一地。不过在场的毕竟都是江湖中人,见此伤口,并未都像韩绍荣这么大惊失色,但人群中还是有人嘶嘶倒吸凉气。
于朗盖好伤口,重新披好大氅,“诸位平日与刀剑相伴,想必知道若是谁身上开了这么大个窟窿,就算当场不死,也差不多要张罗后事了。不错,我于朗的确活不久了。”
堂中鸦雀无声,只有炭盆疯狂燃烧。
“叫诸位知道,如今形势已不同以往,燕脂军将倾,这朔辽八州,可以说已经半只脚踏在万丈悬崖之外了。此次保护恒武百姓之事,请诸位千万不要心存侥幸,敷衍了事,若是城中细作伺机反扑,我燕脂军就算想分兵支援,也是有心无力。”于朗拄着拐杖站起来,哆哆地往后堂走,“各派请派一名管事的,来后堂详细商谈。”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眼神冰寒如刀,“于某的伤势,只有诸位知道,若是传到了蛮族耳中,令其趁虚而入,于某自然算到诸位头上。通敌叛国,哼,于某不介意多砍几颗人头。”
金鳞阁的韩绍荣、纪博博、如霜会姜南书、黄云宗江凝、盈雪门唐玉辉几人跟着于朗先后往后堂去了。稍后有兵士进来将炭盆和毛毡撤走,各派余下的人走了大半。
俞正阳几人无事,坐着等唐玉辉出来。黄云宗祝锦鹏走过来,给俞正阳打了个招呼,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扑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下也许是坐得太急,震到了方才被宗焕打出的内伤,祝锦鹏捂着胸口,焖咳了几下。
俞正阳想关切一下,但各派杂人并未走尽,尤其宗焕还立在廊下。他怕问的时机不对,反倒触了祝锦鹏的霉头,只是眼睛瞅着,心中焦急,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