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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江湖苦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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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锦鹏倒是坦然,自嘲一笑道:“黄云宗式微多年,确如宗前辈所说,已经不复往日辉煌。近些年更是处处受制于衙门和燕脂军,难展拳脚。”

说到受制于府衙官军,俞正阳可谓身有同感,愤愤道:“我们盈雪门也是!本来所谓的江湖人士,讲的就应该是豪气干云,快意恩仇。可我们呢,做点儿事情,今天怕抢了衙门的功劳,明天怕丢了燕脂军的脸面。我们盈雪门有个口号,祝师兄知道吧?”

祝锦鹏早有耳闻,“‘八九不离十’?”

“对!连拖着鼻涕的小孩都拿这来取笑我们,说我们是一群半吊子的街溜子。祝师兄你说说,小孩子哪会这么多说辞,还不都是大人教的!”唐玉辉不在近旁,俞正阳像竹筒倒豆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祝锦鹏惺惺相惜道:“黄云宗又何尝不是。派中虽然有一两处薄产,却难以支撑所有人的吃穿用度。所幸派中积年传承下来一些丹石药方,靠着弟子们做赤脚大夫,才勉强可以度日。”

“唉,不痛快。”孟澄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大为叹气。

祝锦鹏也叹了口气,“真是不痛快!想我大徽朝百姓习武成风,北地因与蛮族多有冲突,更是民风彪悍。”他声音渐渐转小,“然而自打燕脂军建制,驻守朔辽八州以来,明面上虽不禁刀兵,鼓励武举,状似包容,实则意欲将北地习武良材收为己用,加之又驱使府衙暗地里钳制江湖门派,致使目前强军弱民的局面。我朔辽八州百姓超百万,而现今所谓的江湖门派却不足双手之数,燕脂军的盘算可见一斑。此次全境急召,能来的,也不就只有我们四家,区区二百人左右。”

“毕竟都是朔辽都督府的臣民,受府衙管制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看金鳞阁背靠燕脂军,不也混得风生水起。”赵振国飞快瞥了一眼金鳞阁众人,插嘴道。

祝锦鹏点头同意,“若想发展壮大,便只有依附府衙这一条路,金鳞阁纪阁主更是慧眼如炬,早早数十年便攀上燕脂军这条高枝,如今才锦衣玉食,无限风光。”

“再风光又如何?还不就是燕脂军的狗。”俞正阳不屑道,“我宁可做饿死的人,也不要做饱死的狗!”这句话说得声音有些大,引得金鳞阁几人侧目。

祝锦鹏苦笑道:“对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来说,哪怕万般挣扎,最后可能也最多做一条饿死的狗,还远远称不上是人。九沧城的姚都尉手段强硬,御下有方,不仅是金鳞阁,就连眼高于顶的如霜会,据说也已经投入燕脂军麾下。”

“不太可能。”孟澄不以为然,“我们和如霜会打过几次交道,姜首座绝不是甘于人下的性格。或许是燕脂军为造势,自己传出来的流言。”

祝锦鹏捂着胸口,又咳嗽了几下,喃喃道:“但愿吧。”

远香堂的后面还有一进,院子不大,一角种着一丛箭竹,一角植着一株梅花。唐玉辉几人穿过院子进到后堂,于朗已经围着大氅,在榻上落座。大概是刚才说了不少话,又多走了几步,于朗面上透着灰败的白色,正小声而快速地喘着短气。金问玉扶着佩刀,立在一旁。

地上不见炭盆,脚下却传来阵阵热浪,屋内温暖如春。四周没有椅子,几人在于朗榻前并排站了。于朗道:“便如各位应召时大致听说的,这些时日请各派暂时听从燕脂军调遣。军中已拟好了需要重点保护的百姓名录,所需人数也有了初步分配,各位先看一下。”

金问玉上前,分别将名录交给几人。金鳞阁拿到的是个小册子,如霜会手中是两三张薄纸,盈雪门和黄云宗却只得薄薄一张。韩绍荣把册子收进怀里不看,拉着纪博博站到一旁,显是早就和军中互通过消息,其余三派展纸细读。纸上分块写了人名、行业、住址、需要的人手,和建议轮防的班次。

唐玉辉手中的纸仅了了数字,他飞快看完,又偏过头去看姜南书和江凝手中的纸。扫了几眼,他对于朗一拱手,问道:“请都督恕在下冒昧,我们手中的名录,似乎都是商贾之家。”

金问玉知其所指,替于朗答道:“实在是因为人手不足,无可奈何。诸如盐米肉菜、布帛衣靴、南北杂货,和百姓生活关系密切,不能出岔子。”

唐玉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录,“我盈雪门拿到的名录,是粮行和医馆的东家。不知市场店铺的治安,军中有没有考虑到?都督方才所说,府衙差员已经结队完毕准备出城了。”

“原本承担城防的兵员不会异动,军中也会留下最小限度的兵员,用作城中日常巡查。同时府衙已经协助各行各业组建了义勇队,各坊也征召了坊中青壮,轮班巡逻。”

金问玉不以唐玉辉派小人少,解答得分外详细,且燕脂军的安排井井有条,挑不出错处。唐玉辉和姜南书听了,微微颔首。

“多谢都尉解惑。”唐玉辉拱手道,“请都督都尉勿怪,在下斗胆再提一个建议。”

金问玉示意他但说无妨。

唐玉辉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以民生为重中之重,在下建议从名录中除去金银玉石、奇珍古玩之类的行业,着重保障百姓最基本的温饱。”

金问玉一笑,“唐堂主多虑了,这方面军中自然考虑到了,给诸位的名录中并无此类行业。其实东市中大部分此类店铺,也早就关门歇业了。”

唐玉辉歉然行礼,“是在下鲁莽了,请二位大人恕罪。”

“堂主也是心系百姓,何罪之有。”于朗有气无力道,“其他几位是否还有疑虑?”见几人摇头,他继续道,“那就请各位依照指示,从今日午后起便安排弟子进驻各家,此后每三日来此处,向金都尉例行汇报。若有紧急情况,切忌呈匹夫之勇,就近向燕脂军求援。百姓的安危虽然重要,但于某不想诸位侠士因此伤及性命,毕竟在燕脂军眼中,诸位也是需要保护的百姓。”

几人应诺告退,江凝拖在最后面,故意等其他几人走了,折返回来。甫一进门,对于朗便行了跪拜大礼,拜完于朗,又转过去拜金问玉。

“江上师,这是做什么?”金问玉奇道。

“我黄云宗自此愿为燕脂军驱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江凝伏在地上,闷声道。

金问玉没有去扶,也没有当即答应,只是问:“黄云宗上下可愿从军?以江上师的功夫,做个百夫长不在话下。”

“这……”江凝语气为难,额角的筋脉不住跳动。

“本官知道你求的是什么。”于朗缓缓道,“你们江湖也好,武林也好,所求的无非就是开枝散叶,广收门徒,将祖师的传承发扬光大,在同道中声名远播。你黄云宗传承三百年,我大徽朝开国才一百三十多年,不及你派的一半。可传到你这代,派中可有三十余人?”

“回都督……算上门房,总共二十一人。”

于朗缓了口气,“所以你所求的,是不想黄云宗折在自己手里。”

“先师夙夜教诲,恩重如山,江凝时时敦促自己,一刻不敢遗忘。”

“说来也怪。”于朗回想了片刻,饶有兴致道,“印象中你们黄云宗历代上师,多是少年老成之辈,且个个都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材。本官年少时曾有幸见过你师父,他当时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举手投足间却像个几百岁的老头子。不过功夫确实出神入化,远超北境诸派一大截。那个时候黄云宗说一,没有人敢说二。”他看着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江凝,“江上师今年贵庚?”

“在下虚岁二十三。”

“二十三啊。”于朗回想起黄云宗前代上师纵横辟阖的模样,对比之下面前江凝却唯唯诺诺,直像个被丢在荒山里的半大孩子,“起来说话。”

江凝起身,知道于朗内心正拿自己和前人相比,眉间的皱纹拧得更深了。

于朗单刀直入,“你见金鳞阁为燕脂军附庸,即使派中多是酒囊饭袋之辈,却仍然日益壮大,不可一世。所以你想效仿金鳞阁,也乘上燕脂军这架马车。眼中只见别人吃肉,却不想自己能不能啃得动。”

江凝脖子一梗,抱拳道:“黄云宗根基深厚,武学精义与金鳞阁更是天壤之别,金鳞阁能做的,黄云宗自是不在话下。”

于朗大笑出声,缓了许久,“金鳞阁虽然废物很多,却也不乏宗焕这种派中老宿,你黄云宗堂堂长老,在他掌下可还站得稳?”他挥挥手,像是说前面的话不重要,“金鳞阁对我燕脂军的作用,不在武学上,而在阁主纪浩年的经营上。方才你也听到,金鳞阁此次前来,携有大批马匹兵甲。只冲这一点,他纪浩年这位子就无人可以撼动,至于他派中那些花瓶草包,甚至他的蠢儿子,随便折腾,于我何干?江上师,黄云宗对燕脂军到底有什么用,是你要仔细思量的。”

江凝面色窘迫,嘴唇翕动,争着说:“我派中丹药……”

于朗挥手打断她,“不急现在回答,希望黄云宗集中精力,办好当下保护恒武商贾之事。江上师可以将此当作初步的历练,做得如何,本官都会看在眼里。”

江凝受到鼓舞,顿生豪情,对于朗一抱拳:“请都督拭目以待!”说罢告退离开。

金问玉待她走得远了,问道:“都督如此考教黄云宗,是有所安排吗?”

于朗摇摇头:“玩笑而已,弹丸小派,难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