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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博博掏出一把短匕，双手捧给米晴。匕首的皮鞘颜色青灰，表面凹凸不平，状如裂石。“这皮鞘是用南疆的鳄鱼皮做的，手摸上去又暖又软，可是韧性很足，一般兵器砍都砍不破。”
米晴略微被勾起了好奇心，接过来前后翻看，“鳄鱼是什么鱼？”
“呃，我也没见过，不过老板要得贵，应该比鲨鱼要厉害吧？”纪博博猜测，“管他呢。这匕首不仅鞘好，用的钢也是绝品。整个北境只有恒武八十里外的山坳中挖出的矿石才能炼出。加上矿场附近獐子沟村代代相传的锻冶秘法，一般要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打造成型。成品上有纹路走向蜿蜒，曲折似冰，所以叫冰纹钢。”
“纪师兄，这套说辞你得背了三四天吧？”米晴无奈道。
纪博博敲敲自己的脑门，自豪道：“四个时辰就记下来了，跟卖家讲的，不能说是一字不差，也八九不离十了。”
“近来不见你人，就是去做这个了啊？”
纪博博摆摆手，“我就是去盯着铁匠，别的也插不上手。单子早在咱们从救沧出发时就下了，要不怎么这么早就能拿到。”
米晴叹了口气，把匕首丢回去，“谢谢纪师兄了，可是我要不了。”
“为什么啊？”纪博博急了，原地不住地踮脚，“师妹你不是喜欢吗？上次送你那把，还见你天天拿出来玩呢。这把更好，你还没拔出来看呢，快点看看，看了你就改主意了。”
“师兄，你也说了，我已经有一把匕首了。”米晴左手抽出包裹鲨鱼皮鞘的绵针，“你看，我左手拿匕首，右手持剑，哪还空得出手拿第三把呢？还能叼在嘴里不成？”
纪博博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才说：“你把绵针还给我，这把新的换给你。”说着就往米晴手里塞。
“哎呀，师兄，就是个匕首，还强买强卖啊。”米晴和他推了几个来回，余光瞥见本应在身后俞正阳没了踪影，“人呢！？师兄，刚站这儿那么大一个人呢！？”
“嗯？走了啊。”
“什么时候走的！？”
“我过来他就走了，原来是和你一起的啊。”
“这小子，油头滑脑的，看我逮着他不打烂他的狗头。”米晴咬牙切齿。纪博博还不依不挠地往她手里推，她烦躁得紧，猛一跺脚，“别塞了！回来再说！”说着寻着俞正阳奔出门去。
纪博博哪料到她为了个陌生人说走便走，攒着一股牛劲还在那强塞匕首。米晴那方的劲力一撤，匕首直直掉下，将桌案上的肉菜羹汤砸了个八面开花。
俞正阳跟着一众女伶侍婢，一路千回百转，由长廊来到一处小厅。小厅不似别处那么富丽堂皇，陈设着一些软凳方桌，搭挂着一些裙袄钗镯，堆码着一些胭脂水粉，想是姑娘们平时起居休息之处。
厅中人头攒动，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姑娘们叽喳欢闹，少了场面上的惺惺作态，反倒勃发出少女应有的活泼靓丽。
俞正阳只隐约看见人群合围之处有张圆桌，却难辨桌边坐了哪些人，他挤进厅中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滔滔不绝：“……一百六十八家绸缎庄，愣是找不来一匹像样的湖锦。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说什么因为边关战事吃紧，江南的货物最远只能运到上京，再往北的八百里路无人敢来。呸，张嘴就来，我再不了解这些做生意的，平日里为了些蝇头小利都能争个你死我活，湖锦断货，正是坐地起价的时候，他们能干看着？再说了，哪个地方的边关吃紧，咱恒武的人都不知道？”
俞正阳耳朵尖利，立马就认出这个声音是尹哲，心中暗暗吃惊，原以为他是教坊浪子，看这情形竟成了一众女伶之友了。
一个软糯的女声道：“来，喝口茶先。”男人呼噜噜地吸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另一个温婉的女声道：“看来桌上这匹湖锦来历不小啊。”
尹哲说道：“也没那么神乎其神、千难万险，真要说起来算我运气好。城中租马行的崔大户，各位都知道？他老母亲年后过八十大寿，崔大户是大孝子，早几年就下了血本，屯了匹湖锦，在库房里周周正正地存了许久。难见得一天的好太阳，就忙着摆出来晒，这不就让我撞见了么。”
软糯的女声道：“小哲嘴上说不难不难，竟是抢的别人尽孝的东西。这是暗里邀功来着，保不准先前给的钱不够，素心，你又得大出血了。”
温婉的女声道：“兰苕姐，哲哥帮咱忙前忙后的，牙钱又低得不能再低。咱说什么也不能让哲哥使自己的钱贴补，出血不出血的，该补足的钱一定给够。”说着就听哗哗啦啦的银子声。
这声音软糯的，年岁稍长，便是曲魁兰苕，声音温婉的，年岁稍幼，正是舞魁素心。方才韩绍荣求之不得见的二人，如今听起来皆是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身有伤病。
尹哲又道：“别忙啊，素心妹妹，话还没说完呢。崔大户的这匹湖锦，买的时候正是大年，较现在的市价折了一半有余。要不是这么实惠，就算他母亲过一百大寿，他就一个租马的，哪有那么多闲钱？再说了，他的租马行这么些年，遇见些流氓土匪，还不都是盈雪门替他摆平的，可没少承我的情。我要买，他怎么好意思不卖。嗨，不得不说，崔大户一片孝心，这湖锦买得的也是顶好的货，我又不能夸，只说他这料子存了这么些年，颜色也暗了，样式也老了，扯来扯去，最后按市价的九折成交了。还给素心妹妹你省了一成的钱，喏。”随着他说，咚的一声闷响，想是把余钱摆在桌上。
素心声音含笑：“咱就知道，交给哲哥准没错。”
另一个女声问道：“崔大户把料子卖了，他母亲寿辰怎么办？”俞正阳听这声音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是谁。
兰苕叹道：“也就是你牵挂的多，少背点，也活得轻松一些。”
尹哲开玩笑道：“翠微是画眉士子、无须宰相，总要心系天下黎民百姓。我不是跑了多家绸缎庄嘛，见今年曲江的缎子好，又便宜，就介绍崔大户去买。最后他花了湖锦两成的钱，买了三大匹，算下来还有赚，乐得他还一直谢我。”
翠微道：“还是哲哥考虑得周全，翠微庸人自扰了。”
素心乐道：“咱和兰苕姐说再多好话，也不及翠微夸一句，哲哥你粘个胡须都能扮关公了。”
尹哲道：“瞎说什么，是厅中人太多，憋得气闷。嗨，只顾说话了，姐姐妹妹们，天寒地冻的，小弟今儿个给大伙儿带的是紫铜手炉，就在旁桌子上摆着呢，人人有份。”
姑娘们集聚屋内，有的央尹哲代为置办了东西，有的为听他碎嘴子扯些闲话，大多数只是为了沾个光，领一份贴己的小礼物。她们闻言欢呼雀跃，自去桌边领了手炉，识趣地散了大半。
俞正阳面前终于没了阻碍。只见尹哲斜靠在桌前，翠微乖巧地挨他坐了，另一边悠然盘腿的应是素心，云鬓堆鸦的即是兰苕。除此之外，桌边还三两坐着另外几名女伶。
万花丛中一点绿，尹哲一眼便看见俞正阳，坏笑道：“我家的猴子果然还是憋不住了。”
俞正阳扯了个凳子就近坐了，听尹哲向众姑娘一通介绍，说一些“小”啊“少”啊“幼”啊“傻”啊之类的，在他听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兰苕嫣然一笑，“既然是小哲的兄弟，又这么英俊年少，自愿陪床的姑娘们必定不少，让姐姐给你安排一下。”
俞正阳被她毫不遮掩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忙道：“不劳姐姐费心，小弟此次来是有公干的，事情办完就要走了。”
兰苕红唇轻吐，声音软绵：“又是‘公’的又是‘干’的，不愧是小哲的兄弟，这就上道儿了。”
尹哲徉怒道：“我整天风吹日晒，腿儿都跑细了三圈，还不都是为了姐姐妹妹们，这么些年也没见哪位自愿和我云雨一番。这小子倒好，话没说一句，看阵势要把三五个人往他怀里送呢。”
素心笑骂道：“哲哥你真是猪鼻子里插葱，翠薇姐都快被你生吃了，还在这卖哪门子的惨。”
翠微低头不语，尹哲看了她一眼，对素心道：“去去去，画你的衣服样子去，好话没有半句。”
俞正阳想起韩绍荣席上霸道的模样，提醒道：“金鳞阁的韩大爷刚说要见兰苕、素心两位姑娘，被两个婆子拒了，说二位一个有伤，一个肚子疼……”
素心吐吐舌头，“没错，我俩是装的。”
俞正阳放心不下，“金鳞阁横行霸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怕是……”
“翠微刚也给我们说了。”兰苕啜了口茶，无所谓道，“一群土鳖，管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