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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结利和他手下的将士,伏在马背上跑了一整夜,才终于停下。不是他想停,而是不得不停。经过一夜的逃窜,光是被坑沟乱石、灌木树丛拦下的就有近百人之多。备用的马匹也失散大半,剩下的马匹疲累至极,呼呼地喘着粗气,像是随时都要散架的破败风箱。更要命的是,借着清晨的光亮,他们发现周围的草木丘陵完全陌生,想必是夜里走岔了路。
阿结利深知战场情报的重要性,一面命令部众就地休息用饭,一面选了十几个好手,换上备用战马四散探查。一切暂时安排妥当,他靠在块大石上,摸出肉干细细地嚼。
旗手扛着大纛守在他身边。战场的乱局和撤退的慌张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名汉子,他用肩窝靠着旗杆,目光远眺,神情坚毅。
“好男儿。”阿结利不由自主地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可汗,我叫执失。”
“你不错。”阿结利丢了块肉干给他。
执失道了谢,咬了一口,问道:“可汗的伤势还好吗?”
阿结利这才想起自己腰间还插着一柄匕首,低头把狐皮掀开一道缝,流血并不多,“没有伤到要害,来帮个手。”他手一扬便拔出了匕首,用布帛堵住伤口,执失连忙帮他将狐皮绑紧。
阿结利平复了气息,又道:“可惜迷路了,就算伤不重,也撑不了多少天。”
执失却毫不担心,指着远方道:“照着西北方向一直走,只要见到了坝梁山,就能摸到雁喉关。可汗,用不了三五天咱们就能返回草原。”
“说得好!”阿结利一拍大腿,“只是燕脂军不知道会从哪冒出来,按于朗的用兵习惯,不会给我们三五天的时间。不过,只有羊群才会被追杀,狼才是真正的猎手。”他坚定地看着旗手,“执失,我想到个计策,需要你当先锋。”
“为了可汗,为了火勒部,执失就算上刀山下火海,眉毛也不皱一下!”执失用力擂着胸口。
“好兄弟!这次要是能安全回家,我封你个将军做做。”阿结利又夸道。他拉着自己坐骑的缰绳,交到执失手里,“一会儿咱们两个换马。你扛着大纛领着大部队只管往前冲,我和亲兵们单独一队另走一路。等燕脂军被引出来,跟你们跑过几十里,跑得接不上劲儿的时候,我们就从后面捅他们刀子。你们见我们得手,就回头帮忙,给他们来个前后夹击。”原来蛮族可汗和寻常士兵的装备甲胄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所骑战马的身高和脚力。快马和大纛所在之处,便是可汗所在之处,阿结利的计策,全依赖于这个“常识”。
执失干脆应允。又歇了半炷香的时间,只听岭上林间吹响了激昂的号角声。
阿结利半睡半醒,惊得猛地跳起来,又痛又怒道:“谁让吹的号角!?”
亲兵和众将士面面相觑,远处一名斥候快马奔来,撕心裂肺地叫道:“燕脂军来袭!!燕脂——”叫了一半,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依照计策行事!”阿结利在执失的屁股下一托,送他上马,又一拍马臀,坐骑载着大纛撒腿而去。阿结利自己藏在亲兵之中,看着部众纵马从身边掠过,听岭后燕脂军的马蹄声和呼喝声随大部队去了,才艰难上马,由亲兵拥簇着,埋头向西南方向逃命去了。
大纛和主军只是诱饵。阿结利最开始的打算,就是轻装简从,向南绕过坝梁山,逃回草原。他心里清楚得很,雁喉关早已是死地了。
他们十几人不敢死命催逼座下战马,每日跑个三五时辰,就要下马步行,恢复马匹脚力。跟心中的焦急相比,饥饿和疲倦根本算不得困扰,最起码遍地都是积雪,抓一把嚼一嚼,既顶饱又提神。阿结利的如意算盘,也只给他们争取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自脱离大队后的第二天下午,燕脂军的号角声便又在耳畔响起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人马较少,且长期的草原生活让他们学会了隐匿行迹,燕脂军一直没有找到他们。只是这恼人的号角声,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魂,总是在打盹时、解手时、好不容易打到猎物时一遍遍的响起。嗷嗷嗡嗡的声音直钻到他们脑仁的最深处,火辣辣明晃晃地越烙越深,吵得他们肝胆俱裂。
在第三个人胡言乱语地从梦中惊醒,精神崩溃地倒毙在雪地中后,他们终于望见了坝梁山的南麓山口。
阿结利指挥亲兵杀了一匹瘸腿的病马,十几人找了处山洞,点起篝火随便烤了烤,就着雪水把半生不熟的马肉囫囵吞下。他们把马拴在洞口,也不管高低卑贱,十几人缩成一团好好睡了个安稳觉。也是老天眷顾,这几个时辰中再没听到燕脂军的号角声。
修整完毕,他们跨上饥瘦羸弱的战马,像数百年前的初起征程的祖先那样,一往无前地向坝梁山奔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着回家。
距山脚尚有三十里,北方的树林中突然冲出一队骑兵,脚下雪尘滚滚,斜插而来。阿结利被激发了血性,弯弓搭箭,吼道:“草原的男儿死也不降,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赚!”
箭在弦上,却听对面的骑兵用同样的蛮语大喊:“前面的是可汗吗!?”
阿结利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双目含泪喜道:“我是阿结利,阿勿斯兄弟!”
两队合流,人数扩大到百余人。阿结利和阿勿斯在马背上紧紧地交握双手,劫后余生,感慨良多。
“兄弟受苦了,受苦了!”阿结利叹道,“都发生了什么事?”
阿勿斯咬牙切齿道:“被燕脂军狠狠地坑了,可汗,先逃回草原,小弟再慢慢和你说。”
“说的是,保住性命,二十年后再来找于朗报这血海深仇!”阿结利振臂一呼,部众稀稀拉拉地出声回应。
面前再无阻拦,百余人的骑兵快马疾行,眨眼间便要钻入山口。
号角声缓缓响起。
无数的战马喷着鼻息从山后翻过,马背上的骑兵甲胄肃杀,反射着铁与雪的微光。山脊上竖起了一杆绛色大旗,旗上的“于”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