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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岁之愣住了，随即偏了偏头，露出溅了血渍的侧脸，半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脚下是成堆的尸体和人体碎块，他站在尸堆中间提着那柄剑，沐浴月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贺岁之，疯狂，阴郁，嗜虐。
裴惊松皱眉，印象里的贺岁之端方正经，永远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即便是在幻境，也绝不会这样滥杀无辜。
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又是哪里出错了。
裴惊松很心累。
他一脚踩过积满鲜血的小水坑，外袍上瞬间溅上星星血斑，脚上的黏腻让他很不好受……贺岁之这样叫他更不好受。
前世他也不算良辈，也杀过许多人，做过许多孽，可他从没想过让贺岁之手上沾上哪怕是一条人命，尽管在上一世一剑贯穿他的时候，他早已算不得干净。
贺岁之，又一次把自己弄脏了。
裴惊松好像被揪住了心，他想朝这个没有心的人脸上打一拳，提着他的领子问他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把他干干净净的太傅变成这样？怎么舍得让他一次次心软又一次次心痛？怎么舍得……杀死他？
贺岁之站在那儿，充耳不闻。
“贺岁之，发生什么了？贺岁之，贺岁之？”裴惊松钳着他两只手，站在他面前朝他吼，“你他妈说话！姓贺的，你他妈看着我！”
面前的白衣人低着头，仍旧毫无反应。
“老子让你他妈的看着我！贺岁之！他妈的贺王八蛋！贺没心肝！你他妈说话啊！操！”
贺岁之好像慢慢有了反应，然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裴惊松愣住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额前的碎发里露出来，无望地看着裴惊松，里面盛不下的泪水盈满整个眸子，又顺着脸颊留下来，在瘦削的下颚处汇成一颗泪珠，啪嗒滴在他手上。
这个人如此血腥，眼睛却这样干净。
他突然心软了。
贺岁之茫然地盯着裴惊松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地举起手，在裴惊松好不容易心软的时候，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裴惊松毫无防备，猝不及防被赏了一下，刚起来的火气被这一巴掌打得无影无踪了。
裴惊松，启国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大败匈奴的传奇人物，万千少女的梦中情夫，以及现在还没意识到不过将来一定会意识到的九天十地排得上号的神君，被这轻飘飘的一巴掌，打懵了。
“不是。”裴惊松含着满眼震惊问：“你有病啊？”
贺岁之没说话，紧紧抱住裴惊松，把头塞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无声哭泣，将他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裴惊松简直莫名其妙。
他莫名其妙被拉到这个幻境里，莫名其妙蹲了半天大牢，出门又莫名其妙看见自己的前情人在大开杀戒，又莫名其妙被前情人打了一巴掌，最后这个打了他的前情人莫名其妙地抱着他哭……
就是活了两世他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裴惊松就那样任凭贺岁之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前一块衣裳已经被眼泪浸透了，面前的人还是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流。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贺岁之，这句话裴惊松今晚已经说了两遍了。
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的杀神。
脆弱的，闷在怀里哭的太傅。
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都不是他。
他们都没说话，站在尸体中间，相拥在月下。
又过了许久，约莫是哭过瘾了，贺岁之缓缓把脸从他身前移开，身子还一抽一抽的。
裴惊松：“哭够了？”
“没，没哭。”贺岁之抽噎了一下。
“把脸擦擦，丑死了。”
贺岁之还没缓过劲儿来，脸上的血迹早就被眼泪糊得到处都是了，裴惊松没眼看，丢给他一块帕子。
“说吧，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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