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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敛衿施礼,他背脊仍挺得笔直,高峻若孤松独立,显现出良好的家风教养。
装腔作势。
斛律骁心间不悦,俊颜凛绷,转向身侧屏风后的谢窈道:“夫人既围观了全场,以夫人之见,今日谁的议论更胜一筹?”
堂下众宾哗然,未想屏后竟有夫人莅临。封述俊挺眉头微动,转眸瞧向了那道绣着空濛山水的水墨纱面屏风。
纱面上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如在雨中。她芳姿影影绰绰,似是芙蓉开绽在茫茫天水,有轻雾作掩,看不真切。
只能闻见清悦柔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方才持无情论者议论新奇,清通简要,有情论者才综广博,辞藻如夏花喷朱,华美无比。”
“但妾以为清谈应以言辞简要而辞意畅达为佳,故认为持无情论者更胜一筹。”
当着斛律骁的面儿,谢窈其实不愿夸赞封述,但既要她点评,又不愿失了公正。只好假意不知是封述在与人议论,只以二人观点代指。
何况虽是封述更胜一筹,实则与他辩论那名幕僚亦不差,几次援引王弼的《老子注》作驳可见其才学,听闻出自鲜卑部族,忆起斛律骁前日所说的她对他们有偏见,更觉脸热。
“夫人谬赞。”封述辞气温和,耳后却透出一抹薄红,“述不过拾先贤之牙慧耳。”
屏风之后,谢窈淡淡颔首:“是,听二位方才言论,阁下对晋时何晏颇有心得。”
“不过方才我听你与人辩论之时,引庄子无情论及其妻去世时庄子鼓盆而歌而言圣人无情还颇有破绽。孔子曾为颜回之死痛哭,然孔子算不得圣人耶?可见圣人体无哀乐,而能以哀乐为体,虽无情,但亦能因常人之有情而有同样的哀乐体现。所谓‘人哭亦哭,人恸亦恸,盖无情者与物化也’。这是晋时郭象、缪协二人的观点,阁下若信奉圣人无情论,亦可找来郭、缪的著作一读。”
她清音婉婉,若山泉发。封述听得认真,再度施礼:“多谢夫人指点。述受教。”
心口却似燃了一簇微弱火苗,自心底袭起点点丝丝的惭愧。先时同车听她言辞文雅他便猜到她是南朝大家之女,未想学识渊博,反倒胜过他们这些男儿,着实令人敬服。
座上,斛律骁见二人你来我往状若无人地交谈,仿佛心有灵犀,心间便似吞了个铁秤砣,实是气窒。他沉着脸道:“清谈之事,废弛政务,晋朝便是因清谈盛行而分崩离析,可见清谈误国,以后还是不要再谈玄了。”
他话音里有明显的不悦,众人忙都称是,封述亦行礼退回席间,面上讪讪地,眼底忧色若海雾生。
今日之清谈原是主上下令举行,也是主上点了他下场。主上这会儿生气,只能是因了谢娘子……谢夫人指点他。
早知会引得主上不快从而可能为她带来麻烦,他便不该下场。主上仍是介怀原鹿的事,他该远离她才是。
屏风后,谢窈雪白面颜转红,心底腾起一丝恼意。分明是他叫她来听人清谈,叫她点评,如今却甩脸子给谁看。
唯有春芜壮着胆子掠了座上的斛律骁一眼,微微恍惚,她到底——该不该把陆衡之入北朝的事情告诉女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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