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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景弘语无波澜,“所以呢?”
“你——”景年一时语塞。
“难道在你眼里,被人利用是件稀罕的事情?”大哥收刀回鞘,捧起伤手举着,教伤口不再出血,“天下之事,皆以利相牵。若要获利,便要利用他人,亦要为他人利用。官场尤甚,能为他人所用者,方有生存之价值。”
“如此道理是不假,可张邦昌设计害你丢官弃职在先,又屡屡令你身陷险境,置张家安危于不顾——大哥不是只想保护我们一家吗?为何却在此时甘愿受制于人,不争不问,把一家性命攥在旁人手里?”
“我说过,世事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牵扯众多,争一时对错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致使朝中倾轧愈重,触怒龙颜,最终害人害己。”
“可你不争,任由旁人拿捏把柄,岂不是坐以待毙!大哥,你若不争,又怎会知道争不来一分公道、挣不回身家性命?”景年叹道,“阿娘从前给我讲过,连最狡猾的狼都不会伤到哥哥一分一毫。如今的大哥却会放任虎狼肆意妄为,自己却甘心成其玩物,将一家性命与一城性命尽数交托权臣之手……”他看着景弘道,“这样怯懦怕事,不是我敬仰的大哥!”
“我很羡慕你,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义正言辞的话,但我已不再是少年。身在官海,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远没有你臆想的那样简单。”景弘与他对视,“呼格勒,既然你执意认定我受制于人、遭人陷害……那么我倒想反过来问问你,你又为何执意叛逆,为贼卖命?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利用你窃取禁卫军秘宝,图谋一己私利?”
“我等无人为己谋利!”景年反驳道,“大哥有所不知,当年湟州离散,是他们在禁卫军手底下把我救走,养我长大。这些年跟着他们过活,我眼见他们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却会驱赶恶霸、惩治贪吏,保护同他们一样为生活所迫的贫弱之人。数年如一日般如此下来,他们最大的心愿仍不过吃饱穿暖四字而已——反倒是你等掌权者,将那神物据为己有,贪者愈贪,却不肯将手中权财让给天底下多少吃不饱的百姓!”
“百姓不需要神物,亦无有掌权之能。”景弘负手道,“掌权者究竟该是何人,我想你已经给出了答案。诚如你所言,百姓毕生所图不过吃饱穿暖,至于家国大事,则徒有管窥之见。即便你去问,又有几人知北方完颜阿骨打于正月立金称帝;有几人知契丹大军退避三舍、将疆土拱手让人;又有几人能断得如今的时局之下,我大宋舆架又将驶向何方?”他在少年目光中踱起步来,“将权交于民手,无异于纵野马悬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拖累车舆失控而下,粉身碎骨,使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然野马失序则乱,受规则正,是以百姓若要吃饱穿暖,所需唯规正车舆之秩序耳。”
“但正是在这秩序之下,贫苦饥冻受凌虐者却数不胜数!”景年反驳,“大哥难道看不见苛捐杂税、石纲霸漕、粮米难进、人命微贱?百姓为秩序所困,早已沦为掌权者之玩物!我等之所以与朝廷争权,是为了教他们安身立命,为了他们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因税役致贫;不必忧虑盗贼与恶霸,亦不必惧色胆寒于衙门。大哥,知百姓者,百姓也!即便我非百姓,却也比你们更懂市井小民如今究竟过的是甚么日子!”他攥拳道,“你说百姓需要秩序,可秩序却更需要百姓——无百姓则无人心,无人心则国失序!唯有将自由生存之权奉还百姓,才能巩我大宋太平!”
“国?”景弘轻笑一声,“一国如一舟,舟身木铁万计,桅帆舵锚俱全。若要催舟航行,则需一人掌主舵,再选副手帆手桅手等各司其职,余下众人尽听指令,方能远航万里。倘若舟上人人皆欲往自己所爱之处去,无人约束,此舟定然停滞难前。若是此时再有风暴,必使之倾覆,无人生还。”他一字一顿道,“呼格勒,自由若凌驾秩序之上,祸乱之时可计矣。”
“若我能以一争,既可使掌舵者得民心,又可令舟上之人不必为人欺压……”少年低头寻思。
“你做不到。”
“若我可以呢!”景年猛一抬头,“自由者,秩序者,兄弟会与禁卫军所求不过是两道并行、殊途同归。大哥,我年八岁便曾发誓要找两全之法,如今九年过去,愈知若我不争,便无法得知你我之间究竟能不能鱼掌兼得!——我仍要争,我为天下而争,更为你我而争,为我们这条血脉而争!”
“看来母亲已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了,”景弘嗓音低沉,“这条血脉,就这样值得你牺牲已拥有的一切吗?”
“不论是否愿意,职责就是职责。”景年重复着景弘说过的话,声音亦低,“石可破也,不可夺坚,我已是刺客之身,血脉所定,不能回头。好哥哥,弟弟本不愿教你们难过,可为了大哥心愿,为了全家安宁,我……我必须得走。”
景弘望他:“理由。”
刺客抬起手,拨开耳边遮遮挡挡的刘海,亮出自己眼角的黑痣与盘踞在脸庞一侧的斜十字疤,苦笑道:“大哥,从地牢逃回来前,有个女人瞧见了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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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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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穿红衣的猛然间瞪大眼睛,后背额前骤然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负起的手也不顾伤口紧紧攥起,在景年看不到的背后打着颤。
——地牢里的女人,只可能是大统领豢养的影卫众之首,毒女唐妤!
手伤被捏得重新破开口子,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饶是镇定惯了的眉目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慌。
除了蔡太师府里的人与黄吴生,连唐妤也看到了……她既知呼格勒脱逃,又亲眼目睹他长相,为何未去告知大统领?前几日金明池地牢会面,她非但没有戳穿那人谎言,反而首肯由他张景弘随意处置。她想做什么?是要放呼格勒一马,还是……还是准备把此事当作他的把柄,好在他稍有异心之时,一举置他于死地?
他忽而闪念,张正道说的那些关乎王缎之死的“谣言”,若要被她挖出底细,恐怕也会与呼格勒之事一同变作日后的把柄……
景弘心中忽然没了底,脚下身上直发虚。
他拳头攥得发白,又松开汗津津的好手,转而握紧刀柄,额角流下一行汗,流进死死抿着的唇缝里。
景年看他面色煞白,亦有些发虚。见他右手伤处又重新流出血来,赶紧大声喊了家仆出来帮忙,不一会便匆匆跑来两个仆从,前前后后地为手指冰凉的景弘包扎。
“大哥,你怎么样?”他捂着腰伤上前。
“不!不行!”景弘挣脱还在包扎的仆人,一把抓住弟弟两肩,眼睛瞪得很大,眼瞳却没在看他眼睛,“回去……立刻回去!哪里也不许去!躲起来……躲在家里!我不会教她发现你在这里!”
景年被一通猛晃猛吼搞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站稳脚步,才说出话来。
“我在城里只会成为隐患,大哥莫要惊慌,弟弟有本事保护自己——”
“不可!你待在城里,画学也不要再去!”待仆人伺候完站到不远处,景弘已是失态之状,“没有人会知道!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威胁到张家!”他终于看着景年的眼睛,“我绝不允许有人妨害我的家人、我的手足!”
“大哥!”景年用力掰开大哥双手,正色道,“没人能害我!但我若继续待在汴梁,会被害死的人不是我,是你!”
景弘扶住额头,缓神片刻,被反驳声稍稍唤回了神智。
他看着那双和母亲别无二致的蓝眼睛,神色渐渐从慌张回落成平日里那般的冷静。
“你不能出城。”他依旧拒绝道,“事已至此,我不会收回成命。呼格勒,不想让我为难的话,现在回去歇息。”
“大哥!”“回去!”
兄弟二人的怒吼撞在一起,回荡开去。
在声音飘散的尽头,张府后门却兀地亮出一位不速之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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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好大的动静!小张大人、景年兄弟,开着门,我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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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扭头同看,却见画学生赵甫成裹着件大氅,笑盈盈地径自从后门走了进来,好似已在那里站了许久。
“甫成兄?!”景年松开大哥双臂,讶异道,“你怎的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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