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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划破雨幕,劈砍下来。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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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砍飞脑袋的一刀,就在落下的一刹那,被那柄垂死的长刀挡了个结结实实。
“好!”郑柘一惊,脱口叫道,“你这厮,竟是诈我!”
那落了下风的刺客猝然抬起头来,单手举刀,胳膊颤得几乎握不住刀柄,一双血红的眼几乎要将雨幕染红。
“还我,还我……”
“还你甚么?”
郑柘哪里见过这光景,惊得退远两三步,却把刀握得更紧,防着那人动作。那厮缓缓将刀放下,继而喉中呜咽起来,口中含混不清地吐着怪异的音节,盯着郑柘,一步一步地提着刀走过来,见他要退,便越追越快,接着一步跨向他身侧,堵住去路,随即将那足足有一人长的长刀自身后旋劈而来,照着郑柘胸侧便砍,迅如电光火石,教人躲无可躲。
“贼人……狗山贼……盗马帮……”红了眼的刺客恶狠狠地吐出一个个令人费解的音节,“还我……还我师父命来……还我师姐,还我师父……都还我……还我——!”
咆哮声愈急,郑柘虽不知她为何忽然骂起甚么山贼来,心中暗道不好,见那血眼有动作,当即抽刀急挡,下一刻,长刀尖啸一声挑飞头上斗笠,接着收不住力,在雨幕中画着大大的圆弧砍进刺客身边的树干里。
“把我师父……还给我……还给我!!”
眼见着那人还要再原样砍回来,他正要闪身躲开,却见那刺客扬刀的胳膊一僵,继而断了线似的浑身一滞,旋即扑地一下松了刀,双手紧紧捂住脖颈,呜咽着仰起头剧烈挣扎起来,状极痛苦:“呃呃……咕……师兄……师兄!救我……”
很快,那双指缝里便溢出两道乌黑的血来,还不待人有所防备,便双目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
雨还在下。
——雨似乎比方才又大了些,安静的柳林间回荡着雀跃的沙沙声。
郑柘站在距刺客五步远的地方,微微喘着气,将双刀捏在手里,紧紧注视着那厮的脸。
那刺客的脸被溅起的泥巴与打湿的头发糊得严实,他看不清这小个子的模样。
好半天,他终于走上前去,单手提着双刀,蹲在刺客身边,拿刀尖挑开那人糊住眼睛的头发。
干这一行两年来……不,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没见过发起疯来这样凶残的刺客。眼下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总算这颗人头是落到了自己手里,好歹可以歇一口气了。
只是……这人方才口中叫唤着甚么“师兄师兄”的,却无端端地教他这刽子手忽然间下不去手了。
刀尖挑开湿重的头发,刺客双目一闭一微张,无神的黑瞳早已没有方才赤红的影子。郑柘这才放下心来,确信这厮大概是突然发了甚么病,昏死过去了。
然而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教他忽然浑身一震,跌坐在了地上。
顾不上一屁股的泥,郑柘慌不择路地向后急退,砰地一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眼如同风箱似的被挤压出刺耳的呼哧声,一双眼瞪得快要掉出眼眶,连从不离身的两把刀都被弃在泥地里,却并无捡回的意图。
他动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那昏死过去的小个子刺客,和那张教他快要坠入冰窟的潮湿的脸。
郑柘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没有声音的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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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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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的刀客终于缓过来了些。
他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刺客,跪在那人身边,伸出胳膊,轻轻地碰过去。只是在长满茧子的手触碰到那人眼角的一瞬间,郑柘便如同过电似的一个激灵,慌忙将手收了回去。
没有斗笠的遮挡,他的衣衫很快便被打湿了大半。惊蛰后的雨水还是凉的,这凉意终究是逼着他稍稍冷静了些——他也因此重新审视起这令人坐立不安的刺客来,又动手翻开那人眼皮仔细端详许久,沉默片刻,将自己的刀重新捡起,插回刀鞘。
郑柘的表情恢复了如雨一样的黑冷。
他立在林中,站在被打得破烂的斗笠旁,斜睨刺客,自言自语般慢条斯理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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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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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雷鸣翻涌起来,声音远没有夏时的澎湃,只是浅浅淡淡不露痕迹地在天空中滚动着,没有甚么威慑力,只是教人觉得寡淡得可笑。
雨意渐渐小了些许,时而又大一点,再过一会儿,到了后半夜,便悄无声息地停了。
这样的雨,农人与文人最是喜爱。这雨是知道时节的,细细密密地下,那青苗吃水吃得足,可以省去农人浇地的工夫,还能教城里的文人写出一晚上的酸诗。但武人不喜欢,在这样的雨幕里赶路,便得分心出来,提防藏在雨里的敌手,还得心疼自己的宝贝刀剑跟着淋个透湿,教人烦恼。
夜半时分,柳树林中的雨小了,没了,不再扑簌簌地下了。
林中荡漾着洗刷一新的鲜气,空无一人的泥地湿漉滋润。偌大的林子里,除了几道不知何物打出来的划痕,便再见不到甚么多余的东西,全都教这场雨给下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