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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难容同天日月,漫漫长夜灯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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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在景年与小白交谈的一个时辰之前,辛子骏离开城内,不料在城外村子里迷了路。而后偶遇郑柘,二人交手一番,自柳林中好一阵搏斗,最终子骏突然发病,不敌郑柘,昏倒在雨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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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据点内。
雷声遥远低回,被紧闭的屋门隔绝在众人之外。
窄小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喧哗鼎沸,群情激愤。
愤怒的刺客们将手骨握得咯咯作响,愤怒的眼时而盯着导师,时而盯着导师身后满目阴沉的孔主事,时而又转过头来,看着那与导师相对而立的缄默的年轻人。
他们唾骂,他们请愿,他们怒吼。
无数种声音冲进无数只耳朵,每一句话都在叫嚷着,血仇,这是血仇!
“四十三个,那都是从咱们这里拨过去的兄弟姐妹!”
“禁卫军不除,这仇必得世世代代报应到他们身上!”
“导师,多少年了,咱们不曾这样低眉顺眼过,可那禁卫军何曾将咱们当过人看!四十三个人,全都叫那张景弘给砍了头,吊在城门口上,就那样血淋淋地给他们看!导师,那些兄弟姐妹年下还同咱们吃住在一起,如今死得这样惨烈,这仇不报,便枉做好汉!”
刺客导师沉默着,不曾有甚么表态。
他在看,他的目光穿过愤怒的人们,直直地落在那个被他养大的年轻人身上。
他审视着他,想要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又何时才肯开口。
但景年只以默然相对,垂着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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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声不曾停歇,在这喧哗声里,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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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清楚他该说什么。
他也同样清楚。
可正因如此,他们也在彼此的沉默中读懂了对方的态度,是而愈发沉默,谁也做不到第一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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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们的愤怒被压抑在这间屋子内,无法发泄的怒气与怨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那年轻人便低着脑袋,任由他们在自己身边或有意或无意地推搡、挤挨,仿佛这样,便能教心里好受些。
“导师,不能再受禁卫军的气了!”一人的声音盖过大伙,叫嚷道,“躲躲藏藏这么些年,却教他们说杀就杀,想来光躲着他们走是没用了!导师,那张景弘就在东昌府,咱们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全力向东,纠集所有人马,在他们庆功之时,将那张景弘的人头一举拿下!”
“对,对!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区区二万禁卫军不成?拿了张景弘的人头,老子叫那张邦昌从此吃喝不香、坐立难安,谁也不敢再欺负到兄弟会的头上!”
“就是!”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那狗官从前便在东京城里跋扈惯了,如今在东昌立了功劳,回来之后,岂不是要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到那时,我看他没别的本事,指不定便要带着更多人来掀咱们老巢!”
“导师,若真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没错,依我看,咱们得设个圈套,杀了张景弘,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
“……”
声音再次沸腾起来。
随着声讨的阵势越发浩大,年轻人更加紧抿双唇,双眼钉在了地砖上,一双手紧紧抓着衣裳下摆,几乎攥出汗来。
导师望着他,忽然间,他也猛然抬了下头,瞥了伯父一眼,旋即便将目光甩向别处。
——他有话想说。
他不敢说。
李祯看着他的孩子,缓缓举起手。
在抬手的一瞬间,众人立刻肃静而立,就连举起的拳头和挥舞的胳膊也都重归平静。
喧腾着热气的好汉们,在等他们想听到的表态。
他们当中,似乎有人在偷瞄那鼻梁上淌着冷汗的年轻人。
雨下得急了。
他必须张嘴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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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关系重大,兄弟会之去留,全在今日之抉择。”李祯注视着他,缓缓道,“我们重整旗鼓不到数月,不论去留,皆不可听凭一家之言。景年,你自幼聪慧机敏,常有奇思妙想,为今之计,你可有两全之法?”
景年望着目光如炬的伯父,蠕动嘴唇,张了张,又闭紧。
“两全之法”四字,伯父咬得极重。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他却记得自己小时候与伯父说过的话——童言无忌时的一声“两全之法”,少年时对两全之道的纠结,在此刻全然变作与伯父之间无声的默契——他在告诉自己,在这般血仇之下,因着养育的情分,他想要再给自己一次争辩……不,证明的机会。
可双全其美的办法,又岂是他眼下绞尽脑汁能想得出来的?
那杀了四十三个人的凶手是他亲生的兄弟,他的大哥早已是兄弟会的仇敌。思忖兄长何故下此毒手已经没有甚么意义,现下最该想法子周旋的不是景弘,而是夹在禁卫军与兄弟会之间的自己!
但他要如何从中斡旋?
一面是他血浓于水的手足兄弟,一面是并肩多年的刺客同僚。兄弟杀兄弟,恶人诛恶人,在兄弟会遭此劫难的此刻,他想的头一件事却是想要保住大哥的性命,又不愿因此和刺客们冲突,此间孰对孰错,他无法思考。挣扎间,他忽地想起许多年前择端先生诘问自己的善恶之辩,在如今看来,竟当真是如此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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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善,何为恶?
正道为善,邪道为恶。
——何为正道?朝堂官衙颁行诸务,此为正道;何为邪道?盗贼刺客为害一方,此为邪道。如此江湖分明,各安其所,岂不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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