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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唯有饮者留其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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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光阴悠悠。

如果不是一抬头,就能远远看到南边剑气长城的轮廓,陈平安都要误以为自己身在白纸福地,或是喝过了黄梁福地的忘忧酒。

哪怕陈平安修行勤勉,每天都没有懈怠,甚至可以说是很忙碌,可陈平安依旧觉得这不成事,于是请了白嬷嬷帮着喂拳,不曾想白嬷嬷如何都不愿出死力,至多是传授未来姑爷一些拳架招式,陈平安只好在意犹未尽的练拳之外,喊了纳兰爷爷去那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场,熟悉一位玉璞境剑修的飞剑杀力,同时跟这位从仙人境跌落的“刺客”,粗略学习隐匿潜行之法,许多涉及修行根本的精妙手段,“白昼近身如夜行”,必须是剑修才行,这让陈平安有些遗憾。

在这之外,一得闲,陈平安还是尽量每天都去酒铺那边看看,次次都要待上个把时辰,也不怎么帮忙卖酒,就是跟一帮屁大孩子、少年少女厮混在一起,继续当他的说书先生,最多就是再当当那教字先生和背书夫子,不涉及任何学问传授。

虽说陈平安当了甩手掌柜,但是大掌柜叠嶂也没怨言,因为铺子真正的生财手段,都是陈二掌柜提纲掣领,如今就该他偷懒,叠嶂说到底不过是掏了些本钱,出了些死板气力而已。何况酒铺顺顺利利开业大吉后,后边花样还是多,比如挂了那对楹联之后,又多出了崭新的横批。

“饮我酒者可破境”。

大街之上的酒楼酒肆掌柜们,都快崩溃了,抢走不少生意不说,关键是自家明摆着已经输了气势啊,这就导致剑气长城的卖酒之地,几乎处处开始挂楹联和悬横批。

只是看来看去,许多酒鬼剑修,最后总觉得还是此处韵味最佳,或者说最不要脸。

在几乎所有酒铺都开始依葫芦画瓢之后,这座铺子又开始有了新手段。

店铺里边挂满了一堆平安无事牌样式的小木牌,都是让叠嶂恳请前来喝酒的剑修,以剑气刻名字,留下的墨宝,全部挂在墙上,说是讨个好兆头。

不按照境界高低,不会有高下之分,谁先写就先挂谁的木牌,正面一律写酒铺客人的名字,若是愿意,木牌背面还可以写,爱写什么就写什么,文字写多写少,酒铺都不管。

如今已经在酒铺墙上挂了无事牌的酒客,光是上五境剑仙就有四位,有宝瓶洲风雪庙魏晋,剑气长城本土剑仙高魁,南婆娑洲剑仙元青蜀,还有一次在深夜独自前来喝酒的北俱芦洲玉璞境剑修陶文。都在无事牌背面写了字,不是他们自己想写,原本四位剑仙都只是写了名字,后来是陈平安找机会逮住他们,非要他们补上,不写总有法子让他们写,看得一旁扭扭捏捏的叠嶂大开眼界,原来生意可以如此做。

于是魏晋刻下了“为情所困,剑不得出”。

独眼大髯、瞧着很粗旷的汉子高魁,写了“花好月圆人长寿”。

风流潇洒的元青蜀写了“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

剑仙陶文最上道,听说可以白喝一坛竹海洞天酒后,二话不说,便写了句“此地酒水价廉物美,极佳,若能赊账更好。”

算是最年轻一辈的天才剑修当中,就有庞元济,晏琢,陈三秋,董画符在内十数人,当然还有那个小姑娘郭竹酒,写了大名郭竹酒和小名“绿端”之外,在背后偷偷写了“师父卖酒,徒弟买酒,师徒之谊,感人肺腑,天长地久”。

还有不少暂时抹不开面子的地仙剑修,不过多是只留名不写其它。何况陈平安也没怎么照顾生意,叠嶂自己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后来陈平安觉得这样不行,便给了叠嶂几张纸条,说是见着了顺眼的元婴剑修,尤其是那些其实愿意留下墨宝、只是不知该写些什么的,就可以结账的时候,递过去其中一张。

于是一位性格粗砺、不通文墨的元婴老剑修,在瞧见其中一张纸条后,原本还在与掌柜叠嶂推托,摆一摆架子,不曾想立即变脸,偷偷收起了那张纸条,让叠嶂速速取来无事木牌,以对敌大妖的认真姿态,照搬纸条写下了那诗句,走的时候,还多买了一壶最贵的青神山酒,故意压了剑气,一边酣畅饮酒,一边踉跄而走,高歌而行,翻来覆去,就是“才思涌现,亲笔撰写”的那篇诗词。

“昔年风流不足夸,百战往返几春秋。痛饮过后醉枕剑,曾梦青神来倒酒。”

一夜过后,在剑气长城的酒鬼赌棍当中,这位莫名其妙就会写诗了的元婴剑修,名声大噪。

不过据说最后挨了一记不知从何而至的剑仙飞剑,在病榻上躺了好几天。

还有个还算年轻的北俱芦洲元婴剑修,也自称月下饮酒,偶有所得,在无事牌上写下了一句“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酒铺的竹海洞天酒分三等,一颗雪花钱一坛的,滋味最淡。

更好一些的,一壶酒五颗雪花钱,不过酒铺对外宣称,铺子每一百壶酒当中,就会有一枚竹海洞天价值连城的竹叶藏着,剑仙魏晋与小姑娘郭竹酒,都可以证明此话不假。

头等青神山酒,得花费十颗雪花钱,还不一定能喝到,因为酒铺每天只卖一壶,卖了后,谁都喝不着,客官只能明儿再来。

一时间小酒铺人满为患,只不过热闹劲过后,就不再有那众多剑修一起蹲地上喝酒、抢着买酒的光景,不过六张桌子还是能坐满人。

叠嶂虽说已经很满意店铺的收入,但是难免有些小小的失落,果然如陈平安所料,铺子名气大了后,买酒就成了天大的难事,许多酒楼酒肆宁肯违约赔钱给叠嶂,也不愿意卖出原浆酒,明摆着是要店铺断了源头,一旦几次酒客买酒无酒卖,生意就要一路走下坡路,昙花一现的喧嚣,生意难以长远。

叠嶂都看得到的近忧,那个甩手二掌柜当然只会更加清楚,但是陈平安却一直没有说什么,到了酒铺这边,要么与一些熟客聊几句,蹭点酒水喝,要么就是在街巷拐角处那边当说书先生,跟孩子们厮混在一起,叠嶂不愿事事麻烦陈平安,就只能自己寻思着破局之法。

这天深夜,陈平安与宁姚一起来到即将打烊的铺子,已经无饮酒的客人。

叠嶂取来账簿,陈平安坐在一旁,掏出一颗雪花钱,要了一壶最便宜的酒水,掌柜喝酒,也得掏钱,这是规矩。

陈平安一边喝酒,一本仔细对账。

晏琢几个也早早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喝酒,因为陈平安难得愿意请客。

陈平安跟宁姚坐一张长凳上。

晏琢一人独霸一张,董画符和陈三秋坐一起。

晏琢看着坐在那边仔细翻看账本的陈平安,再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叠嶂,忍不住问道:“叠嶂,不会觉得陈平安信不过你?”

陈平安会心一笑,也没抬头言语,只是举起酒碗,抿了口酒,就当是承认自己不地道,所以愿意自罚一口。

叠嶂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买卖,不就得这么规规矩矩吗,本来就是朋友,才合伙做的买卖,难不成明算账,就不是朋友了?谁还没个纰漏,到时候算谁的错?有了错也没事没事,就好啊?就这么你没错我没错稀里糊涂的,生意黄了,跟钱过不去啊。”

晏琢委屈道:“叠嶂,你也太偏心了,凭啥跟陈平安就是朋友合伙做生意,我当年挨的打,不是白打了?”

叠嶂笑道:“我不是与你说过对不起了。”

晏琢有些幽怨,“当年听你说对

不起,还挺高兴来着,这会儿总觉得你诚意不够。”

陈平安翻过一页账本,打趣道:“朋友有了新朋友,总是这么糟心。”

晏琢摆摆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陈平安递过酒碗,与晏琢磕碰了一下,笑道:“我不是见你晏家大少爷膀大粗圆,处处都装着钱,结果次次抠抠搜搜买那最便宜的酒水,豪气比一个绿端小姑娘都不如,就随口念叨念叨你。”

叠嶂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晏琢,三秋,能不能与你们商量个事。”

晏琢有些疑惑,陈三秋似乎已经猜到,笑着点头,“可以商量的。”

晏琢眼睛一亮,“拉我们俩入伙?我就说嘛,你宅子那些酒缸,我瞥过一眼,再掂量着这一天天的客人往来,就晓得这会儿卖得不剩下几坛了,如今大小酒楼个个眼红,所以酒水来源成了天大难题,对吧?这种事情好说,简单啊,都不用找三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躺着享福的主儿,完全不懂这些,我不一样,家里好些生意我都有帮衬着,帮你拉些成本较低的原浆酒水有何难,放心,叠嶂,就照你说的,咱俩按规矩走,我也不亏了自家生意太多,争取小赚一笔,帮你多挣些。”

叠嶂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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