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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所幸的是，当晚子时左右，司马子如将军率领的两万殷州军主力，终于赶到了渤海城外。
有了这位天下第一智囊的指挥和两万锐士的参与，火势才被迅速控制了下来。直到接近天明时，大火终于逐渐熄灭。
一百七十余名突厥剌客被回援王府的侍卫们尽数全歼，王妃在幽州铁卫的拱卫下安然无恙……
但在这场大火中一千多间瓦舍和店肆毁于一旦，一百余个家庭失去了亲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重新照耀大地的时候，渤海城内哭声震天。
街道上，到处都是被大火烧毁的黑漆漆的断木和残瓦，一片狼藉中，随处可见尚未被完全扑灭的余烬，四处奔逃的百姓，还有一缕缕散乱升起的浓烟。
太守高禾的绯红官袍上，到处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污渍，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裹着一张床单。
他的官帽也不见了，脸上沾满了余烬的黑灰，就这样耸拉着肩膀，失魂落魄的踉跄着走在街道上，身后没有一个随从。
他的双眼已被血丝染得通红，目光却是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不时有慌乱悲伤的人群和满脸汗水的兵士从他身边奔过，即便是被人撞了，他也浑然未觉。
现在没人认得出他这位太守。
他现在满是自责与懊恼。
他觉得，今日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过错，自己应该以死谢罪。
前些时日，值门司的人曾来向他禀报过，说是最近接连有好几拔西域胡商入城，随行者人数众多，可他竟以为是西域缺盐，下令抬高外售盐价。
就在数日前，又有巡城侯官向他禀报，说近日城内多了许多西域豪客，在大小街小巷四处闲逛、流连勾栏、挥金如土。
可他却认为这是他施政建树的标志，证明了渤海的繁荣和民生的安定。
甚至就在昨晚，他还借着柔然使团接风宴上的酒意，在衙署的夜议上，对着被召来的一众僚属，志得意满的当场赋诗一首：
丹霞浮东海，
万民尽安泰；
达政远万里，
蛮客奉金来。
……
却没料到仅仅不到两个时辰，自己便被狠狠的打了脸。
如此多的西域刺客潜伏进了渤海城，而他却毫无所觉；一条条信息早就汇总到了他的案头，他却不以为意。
最不该的，是大火起后，自己惶急之间，竟是忘了第一时间派人保护王府，而是将全部人手都派出去救火！
高禾每当想到这些，就会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嘴巴。
如果不是他的大意和失误，也许这场焚城大火便不会发生，那个可爱的堂弟高突骑便不会死，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叔父高昂也不会因此痛失长子，丞相的二公子更不会失踪……
两个时辰前，当府衙长史在救火现场，战战兢兢的向他汇报了王府遭袭的消息后，他便尝试过跳入面前的火海，却被军士们死死抱住。
现在，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可心却早已死在了黎明前的那场大火之中。
他想不明白，这些与大魏八杆子打不着的那个什么教的剌客，为什么要来祸害渤海，血洗王府。
看着这满城的残垣断瓦，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去面对丞相、面对同僚、面对宗族、面对城中千千万万的黎民。
可他现在却连去死都不行，因为这一切都还需要有人承担：无论是丞相的怒火，还是百姓的愤怒。
恍惚间，他想到了自己少年之时：白衣雪巾，面对着族中诸老，纵论天下，笑指英豪，令无数同龄折腰，何等豪迈……
他想到了六年前，自己上任之时：年方十六，乌纱绯袍，跨马巡街，万民夹道，何其风光……
他想到了上任的第一个晚上，自己激动的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郑重的将太守大印端置于官案之上，于阶下泣泪叩首，默默起誓：定当不负此生，造福社稷，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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