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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那些突厥狗贼藏身大漠何处？拥兵多少？”
一旁的高昂突然望向月酆，冷冷的开口问道。
“老三……”
高慎见自家三弟如此神色，哪还不知道他这又是起了为子复仇的心思，唯恐他再说出些什么不宜场合的话来，急忙低喝提醒。
高昂却是恍若未闻，只是瞪着双目直直的盯着月酆。
作为前夜那场王府惨案的亲历者，月酆完全能够体会到眼前这位大魏名将痛失爱子的心情。
所以，对他这般的失礼无状也不以为意，只是神色沉痛的向高昂一拱手，和声道：“大将军息怒，这突厥人的驻地乃在我柔然西境的金山草场，其部现下共有大小部族二十一个，丁口大约八万，却有四个万人骑师，终年游巡于草原，专事掳掠一些西域小国和过境商贾，平日神出鬼没、踪迹难寻。不过去岁，我柔然探马已然侦得其四部骑师每年的巡游路径，并绘下详图，在下数日前便已呈予渤海王妃……”
“你说什么——？！”
未等月酆说完，高昂已咬着牙冷声缓缓逼问道：“你说，这群野胡，举族也只有四万蛮兵？！”。
月酆不知高昂何意，只好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默不作答。
见月酆点头，高昂眸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但转眼便被一股更加炽烈的愤怒所替代。
他虎目充血，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颊边的肌肉不住的扭曲跳动着，眼中暴射出两道骇人的寒芒。
他死死的盯着月酆的脸，片刻后，视线缓缓看向厅外，咬着牙森然冷笑了起来：“哼！好，好，好——好得很哪！！一个只有区区四万蝼蚁的野族，竟也敢南下万里屠我渤海，杀我爱子！”
接着，高昂缓缓扭过头来，饱含恨意的目光逐一在厅中高丞相等人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缓缓抬起了头，视线落在了屋顶那根数人合抱的精美雕梁之上，眼中划过一抹悲凉。
他突然仰天厉喝：“高氏的列祖列宗！此等奇耻大辱，倘不诛其全族，我大魏天威何在？！我高氏千年声名何在——？！”
说到最后一句时，高昂竟是嘶声厉吼起来。
此时的高昂，面色赤红，双目圆睁，眼中泛血，颌下虬髯竟是无风自动。
一旁的高慎、高季式两兄弟见状，不禁偷偷拿眼角瞟了一眼面色愈加难看的高丞相，不敢多言，可脸上神色间，却也浮现起了几许愤懑之色。
“大将军！”
眼见高昂这般情状，月酆却是暗道一声“不好”，猜测此人八成已是心伤成魔，忙开口劝道：“这突厥部族虽暂时人丁不旺，但全族男丁却几乎人人皆兵，这些蛮胡嗜血狂暴，尤擅游击，以我柔然王廷牙帐猛士之勇，也往往需数倍围之，方可一战，将军切不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月酆只道，自己的这番劝解，可让高昂这位沙场宿将冷静下来，从敌我实力的角度多加考量，可他哪里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膘骑大将军，一生征战更是从无败绩，他骨子里便是个极其孤傲的性子。
他这话不说还不打紧，话刚一说到一半，便听得高昂一声冷哼，面上的神情反而变得愈加狰狞。
他斜眼冷冷扫了月酆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傲然道：“哼！那是你们柔然无能！不过是些茹毛饮血的杂胡，杀他们，便如屠猪宰羊！你且看着，某只率本部三千汉家铁骑，管叫那区区四万蠢蛮灰飞烟灭！”
说罢，他内劲迸发，执槊之手微一用力，掌中那杆重槊枪头顿时剧烈震颤起来，刹时便发出了一连串由低至高的凄厉嗡鸣。
也不知他这杆宝槊究竟是何材质打造，随着神兵嗡响，厅内众人的耳膜内顿时响起一阵剌人耳鼓的低音尖啸。似金铁相磨，又似九宵龙吟，摄人心魄。
众人不由双手捂耳相抗，胸口似有罡风刮过，感到阵阵气闷，当下无不面露骇然之色。
距离高昂最近的月酆更是首当其冲。
只见他面色涨得血红，一面强自按下胸中翻涌的气血，一面难以置信的望向神容有些癫狂的高昂。
“住手——！”
厅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声闷如狮吼虎啸，令这槊鸣之声嘎然而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丞相剑眉立悬，正面沉似水、怒目圆睁瞪向高昂。
原来，方才竟是高丞相眼见高昂失态，恐厅中众亲属子侄脏腑被这槊鸣所伤，不得不气运丹田，内劲外吐，以一声厉喝，打断了宝槊的嗡鸣。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同样直透众人耳鼓，恰如一盆在烈火之上兜头浇下的凉水，让高昂从方才的狂暴之中醒过神来。
冷静下来的高昂看了看四周众人，当下也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鼻中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强自压下胸中澎湃的怒火，却也不多言，只是冷冷将头扭向一边。
高丞相面色阴沉，同样冷冷的注视着高昂。
厅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僵冷尴尬。
片刻，高丞相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许的复杂，随后缓缓的逐一从厅中诸人面上扫过，与高慎、高季式两兄弟的双眸对上时，两人忙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去，不敢迎其锋芒。
良久，高丞相鼻中才轻轻冷哼了一声，待他再次转过脸面向月酆时，脸上的阴沉之色却已不见，变得和煦如初，嘴角还带着一丝长者的宽厚笑容，就似方才高昂闹的那一出尴尬，从来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缓缓踱前两步，来到月酆近前，接着他方才的话头，温声道：“贤侄所言有理。这突厥蛮族虽地贫丁稀，但能于十数年间便壮大成柔然边患，可见定然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倒是也不能小觑了它。不过，似此等不通教化、恃勇劫掠、阴毒狂悖之属，便更当施之以雷霆、扼其于初雏！”
听到高丞相最后那几句饱含杀意的铿锵之语，月酆面上立时泛起一抹喜色，刚欲开口附应，却见高丞相微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神色间突然多出了几许萧索。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唉——只可惜眼下天不予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