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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晋阳血夜(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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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突然,一阵粗气狂笑,突兀的众人头顶响起。

阿骨那及众人扭头循声望去,却见相府高墙之上,一名满脸横肉,身披犀皮两档铠的粗壮将领,正一手扶着墙檐,一手仗着腰间长剑,放肆的大笑着。

那明晃晃的虎头护耳盔下,扭曲着的一张挂满虬髯的脸,被一旁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得分外狰狞。

待阿骨那看清此人的面孔时,不禁血目圆睁,几乎要咬碎了满口钢牙!

此人竟是当年那个将他和尔朱氏满门折磨至死的怀朔酷吏——尉景!

举族仇人便在眼前,阿骨那不及细想,臂上青筋暴涨,“呔!”的一声暴喝,余音未了,手中长刀便已脱手而出,化作疾矢,闪电般朝着墙头的尉景飞射而出。

这突发的变故,也将尉景吓了一大跳。

他本是想亲眼看一看自己亲手设计的这场屠戮,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上院墙,不过是按胜利者的惯例,大笑两声撑撑场面而已,竟立马就有高手来要他的老命!偏偏用的还是这么大的一柄飞刀,躲也躲不及,扛也扛不住。

望着那柄瞬间在自己瞳孔中放大的精钢长刀,尉景“啊!”的一声惊呼,骇得双目圆瞪,遍体汗毛根根倒竖。暗道一声:完了!各种悔恨浮上心头……

“铛!”

一声脆响,眼看尉景就要命丧当场,一杆单刃方天戟,突然流星般从尉景身侧斜探出,无比精准的将那携风而至的钢刀格飞了出去。

那刀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当啷!”一声,无力的坠落在了街面之上。

只是方才这刀戟相击,力道极大。直至良久,戟尖与刀尖相撞的嗡鸣声,仍尤自未绝。

“哈哈哈哈!”

刚刚死里逃生的尉景,瞪着几乎就杵在他眼前的这杆黑铁方天戟,愣了半晌,才突然回过神来,又不知死活的仰天放声大笑。

随即,熊一样的身躯一转,一把揽过身后一个年约二十许岁的青年小将,得意洋洋的向着身边众卫士高声赞道:“吾儿好身手!”

那年轻小将见状,忙一把收回手中长戟,右手顺势扶住尉景的后背,谨声道:“让父帅受惊了!”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上,满是恭谨关切之情。

阿骨那见有人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救下了宿仇尉景,面上不禁闪过一抹悲愤与懊恼,但当他听到墙头尉景父子间的这番对话后,却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自是清楚,这尉景确有一子,名曰尉粲。

只是这尉粲,却是个晋阳城中出了名的纨绔,不仅长得和他爹一个德性,五大三粗的,且性子还极是粗鄙,为人更是非常的小气计较,动不动便如泼妇般和人在街头扯着嗓子对骂,就连城中青楼最下贱的姐儿都懒得拿正眼瞧他。

而眼前这个喊尉景“父帅”的小子,显然不是那尉粲那样的草包。

莫非,是尉景和哪个不为人知的外室所生?

阿骨那却是不知,这年轻小将,其实是尉景几年前刚收认的义子,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乃是他的妻子常山君高娄斤的一个远房侄儿,也是高氏族人,名唤永乐。

这高永乐祖上本居南朝,属于江南高氏的一支,家中先辈屡在宋、齐两朝为官。至其祖父一代,官至南齐御史中丞,位列朝班。

其祖父秉承家训,忠贞国事,被南人颂为“铁面御史”,是南齐帝党中为数不多的敢于和权臣萧氏对抗的直臣。

只是,江山变幻,铁木难支。

不出数年,南齐王朝气数殆尽,权臣萧衍突然发动叛乱,齐末帝被迫禅位,萧衍随后改齐建梁。

登基后,萧衍党羽开始大肆诛杀前齐旧党,宫廷与江湖力量齐出,凡旧齐帝党成员或与旧齐皇族有关联者,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均被萧氏党羽以各种妄加之罪诛以满门,实在找不到罪名的,便假江湖贼寇之手,破门灭族。

高永乐祖父一家因此大恐,在江南高氏的协助下,潜逃至北方大魏,并在豫州定居下来,靠着北上时所带的随身余财,置办下不少土地。家中子弟也不再有人入仕,而是改以耕种为生,在乡间倒是平平安安过了几十年富家儒门的诗读闲散生活。

这高永乐幼年巧逢机缘,得遇高人指点,习得了一身枪马好功夫,擅使一杆方天戟,加上自幼多受家学熏陶,饱读诗书,人又生得俊朗潇洒,少时好侠义,因此在当地被人冠以“高吕布”的美名。

十年前,当今的魏国大丞相高欢起兵对抗尔朱氏时,北国纷乱,盗寇乱兵横行,血气方刚的高永乐不甘如父祖辈般一生埋没于山野,便在江北高氏族人的引荐下,前往投靠到远房姑姑高娄斤门下。

高娄斤对这个风度不凡的便宜侄子看着倒是颇为顺眼,当下便让他跟着自己的丈夫尉景,做了个军中随行。

后来,尉景率兵攻打尔朱余孽,高永乐曾于乱军之中两次救下尉景性命。

尉景还朝后,拼力向高欢保举高永乐,高欢遂假皇帝之手,将高永乐擢升为行台参军,受封阳州县伯,仍追随尉景左右。

这高永乐自小便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儿,受封县伯后,并没有欣喜若狂,也不到封地受邑,反而是一头跪在尉景夫妇身前,泪流满面的要认他们做自己的爹娘。

尉景本就对自己那不成气的独子甚为不满,觉得这高永乐若论起血缘,倒也不算外人,又乖巧勇武、忠心不二,当下便乐得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个义子。这便是方才高永乐那一声“父帅”的由来。

不过,这些都是尉家的隐秘私事,外人根本不得而知,高永乐平日也并不居于尉府,是以阿骨那才想得岔了。

只是,眼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方才阿骨那一击落空,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远处不断严阵逼近的晋阳左卫人马和墙头正在给“三弦弩”重新拉弦装箭的“幽州铁卫”,瞳孔便渐渐的缩了起来。

他心知,今日自己和随他而来的这些壮士,怕是已不可能再活着离开此地了。

对于已年逾五旬的他而言,死并不可怕,甚至在心底,他对于离开这个充满了痛苦回忆、背负着沉重负担的人世,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可是,眼下血仇未报,却又让他实在不甘心。

眼见那些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才暗中召集起来的人马,此时竟已毁伤过半,余者也都是惊惶无措乱作一团,阿骨那心急如焚,他双手猛的握紧成拳,高声对众人吼道:“弟兄们!咱们上了尉景那酷吏的当了!左右不过一死!与其窝囊的被乱箭攒毙于街头,倒不如今日索性绝死一搏!只要杀进相府,擒住那高贼的一两个家眷,便足以换得一生富贵!”

他的吼声,虽然沙哑剌耳,但在这纷乱的夜里,倒是字字句句都能让人清晰入耳。

听到他这话,街中原本正不知所措的众蒙面人,眼前立时一亮,渐渐镇定了下来。

这些人中,不少也都曾是战阵之上几经生死的老兵,自是不缺心机和胆量,方才也是因为那弩箭打击来得实在太过惨烈,这才失了方寸。

经阿骨那这一声断喝,众人当下也纷纷明悟:此法,兴许就是今日众人唯一脱身之计。

“但凭将军吩咐!”

街上数百汉子齐声呐喊,纷纷握紧了手中钢刀,在大小头领的喝令下,迅速集结成两队。

只是他这一开口,墙头上的尉景却是微微皱眉,低声自语道:“此人声音怎的有些耳熟?”

未及容他细想,阿骨那已是怨毒的扫了一眼相府的高墙,厉喝道:“搭人梯!上墙!废了那些弩手!”

当下两队人马中,便有百余人齐齐发一声喊,几个起落跃到相府的墙根下,其中半数力大壮实的,或两人结手成托,或独自躬背为梯,摆好了驾式。而功夫好些的,则快冲数步,脚蹬着这些人肉梯子,挥舞钢刀飞身跃上了相府的墙头,与那些“幽州铁卫”们战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