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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民的哭声与僧人们悲戚的诵经声震动了九天灵霄,盖过了滚滚惊雷,也早已漫过那近在咫尺的巍峨宫墙。
“陛下!陛下啊!”
皇宫太极殿外,千余大魏臣工与宫外万民一样,跪在瓢泼的大雨之中,捶地痛哭,如丧天子。
太极殿内,前来回禀救火失败的尚书令、南阳王元宝炬和录尚书事长孙稚跪伏在地。
“天罪朕!是天罪朕……”
龙椅之上,元修面色苍白、神情呆滞,他的视线越过群臣,空洞的望着殿外那血红的天空和瓢泼的暴雨,喃喃自语。
“陛下!陛下!济州饿殍千里,流民百万!天下同悲!陛下未及予赈,任万民尸浮于野,此皆陛下之过尔!今天降惊雷,国塔沐雨而焚,此乃上天怪罪,降下神罚!陛下!陛下啊,举国惶恐,社稷将倾!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肆虐的寒春风雨中,一名官袍凌乱、白发乱飞的老年官员,如疯了般语无伦次、跌跌撞撞的哭喊着推开殿前侍卫,闯入了大殿。
他,正是太史令崔之龄。
作为掌管天象星历的官员,崔之龄极少在朝堂上发声,即便偶有言语,也多是元修主动垂询天象如何,他三言两语对奏答复。
简言之,就是一个在朝堂上却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这崔之龄是疯了不成?
正在殿内陪着天子元修的尉迟度、窦瑗、黄门令宗仁及几位王公贵戚无不惊愕的扭头看着闯入殿内的崔之龄。
“大胆!”
众臣工中,还是天子近侍宗仁见机最快,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率先前出半步,手指阶下,尖声厉喝道:“崔之龄!你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在太极殿辱骂陛下!当真是反了!来人呐!还不速速将此人拿下?!”
话音刚落,数名殿内羽林便冲了上来,将浑身颤抖的崔之龄放倒在地,拍掉官帽,扯直双臂,复又将其从地上拉扯了起来,按跪于殿前。
“还不赶快拖出去?!小心再把陛下气着。”
宗仁气急败坏的斥责着那几名没眼力见儿的羽林。
别看宗仁吼得厉害,其实他此举恰是意在救这崔之龄一命。
原来,这宗仁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个杯中之物,可这皇宫之中,不是没胆子和他对饮的阉宦,就是他的竞争对头,且不说找不着人小酌几杯,便是有,他也不敢,唯恐自己酒后失言,让人寻了把柄。
按理说,宫里找不着人喝酒,那就去宫外找呗?可他偏偏又身为黄门令、天子贴身近侍,平日里岂敢随意出宫与朝臣对饮?而且,皇宫内侍私结外臣,那可是犯大忌的死罪!
于是,每日到宫内观星台当值,又同样好酒,且在朝堂上少言寡语、毫无存在感的崔之龄,便成了宗仁最佳的对饮拍档。
两人闲来就在宫内尚食局对饮解闷,久而久之,竟因酒结友,交情莫逆。
今日,崔之龄在这关键时刻闯殿骂君,可是将宗仁吓了个半死。
他压根也没想到这位崔令官竟然还有这般胆识,他严重怀疑崔之龄是又喝多了,跑到太极殿来撒酒疯。
只是,若是因此引得陛下当庭发怒,深究起来,再扯出自己与此人的交往,那可就大大不妙。
所以,他抢在众人前面当先发难,并非是有意整治崔之龄,而是意在将其先赶出殿去,待回头再想应对之策。
“慢着!”
正当几名殿前羽林拖着崔之龄,转身出殿之时,一个冰冷却阴沉的声音却突然自群臣中幽幽响起。
宗仁一听这声音,心中便是一凛,循声望去,果然见到廷尉窦瑗正拉着一张脸,缓缓迈着步子,从官员队列中走出。
他目光不善的盯着宗仁,嘴角浮起一丝莫名而诡异的笑容,开口道:“宗仁令官,怎么如此急着将崔大人赶出殿去?可是担心此人还会说些什么?”
宗仁闻言心中又惊又气,暗骂窦瑗真是个狗娘养的,当即指着窦瑗怒道:“窦大人!你休要在此玩弄唇舌影响圣听!本官身为黄门令,职责所在,岂能容得此人在御前满口胡言?!万一惊了圣驾,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窦瑗却是阴恻恻的“嘿嘿”冷笑两声,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宗仁令官这么气恼作甚?下官也没说什么啊?下官只是好奇,据传这崔令官平日与你甚为投契,何故今日竟一反常态,对此人如此不容?本官开口拦阻也无他意,同样是职责所在!”
说罢,窦瑗猛的转身,面朝元修郑重拱手,大声道:“陛下!太史令崔之龄素来谨小慎微,今国塔蒙难,此人却骤行狂悖忤逆之举,实属反常,臣担心这背后恐是受人指使!臣察知,黄门令宗仁,与崔之龄素来有旧,相交莫逆,却在此时急着将崔之龄赶出殿外,其言行亦有可疑之处。臣恳请陛下准臣所请,着廷尉府详讯崔之龄与宗仁,以察清永宁大火隐情!”
窦瑗这番话一出,朝堂上立时便炸了锅了,殿中群臣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你……你!”
宗仁简直要吓尿了,心中大骂:这杀千刀的窦瑗,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常与这崔之龄在宫中饮酒的?听这狗东西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将永宁寺的大火扯到自己的头上啊?
宗仁脸色煞白,嘴唇气得直哆嗦,眼睛不停的偷瞄一旁仍在失神中的天子元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而殿内众臣却多是一脸鄙视的看着窦瑗。
好熟悉的配方,好熟悉的味道!
构陷!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构陷!廷尉府的拿手好戏。
不过,尽管大家看不起窦瑗的手段,可仔细琢磨一下,再看看眼前这一反常态的崔之龄,心下却又不由都是一凛!
深谙官场厚黑学的众官僚们早就见惯了朝堂博弈背后的暗涌和残酷,一些官员皱眉细思片刻,便暗自心惊:嘶——也不是没有窦瑗说的这个可能啊!
随后,众人看向宗仁的目光也变得怀疑起来。
“你……你……你!窦瑗!你敢诬陷本官?!崔之龄不过是一六旬酒徒,平日里喝上三两酒,便不醒人事,他这样的人,又怎有能力去永宁塔顶放火?”
宗仁情急之下尖声厉喝起来。
紧接着,他似才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双目陡然圆睁,眼中满是惊恐之意,忽然转身朝着龙椅之上的元修跪伏下去,磕头如捣,大声哭泣道:“陛下!这都是窦瑗的构陷!臣……臣与崔之龄真的不熟啊!臣也是不久前才偶然得知这崔之龄好酒如命,陛下明鉴啊!”
见宗仁这般,群臣皆是默然无语,而窦瑗则是一副“你完了”的表情,斜眼看向宗仁,冷笑两声,正欲开口再落井下石的踹上一脚,却见一直呆座于龙椅之上的天子元修,竟扶着椅臂,缓缓站起了身。
在众臣惊诧的目光中,元修对旁边不住叩首的宗仁好似浑然未觉,只是目光散漫的一步一步缓缓走下龙座的御阶,独自缓缓向着已被殿前羽林拖到门口的崔之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