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父君怎么能够放下自己多年的修行,只为了和一个狐族圣女长相厮守,纵使那女子是他的母亲。
了无牵挂,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只要做好眼前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太多顾虑、思考,最本真的愿望,无欲无求的快乐难道不好吗?
天界虽然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地方,与我却意味着家。或许童年时代,在八荒的那段时光会更加快乐,可惜我却没有任何印象。如非祖母无意中提起,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八荒待过。
我的记忆始于朱雀、玄武大战,诸星移位的辰光。那时的自己,只凭小儿的孤勇,令诸星归位。正是那一战,惊动了天帝,他得悉自己的孙儿在北天。强行将我带回天庭,赐住所重华殿,据说那曾经是父君的府邸,我回来后归了我。再然后是数万年修行的光景。
天帝给我的那份感情,大多不能被称之为爱。在他,我只是个合适的继承人,是上等的修仙天才。我,天孙重华,从被带回天宫、被无数长者包绕着品评的的那一刻起,人生轨迹就已经被修订完成。
注定的轨迹,注定的仙途,注定的寂寥。周围的众仙早就告诉我,我注定该走这条路,这一路我也走得很认真。
我拥有人人艳羡的背景,是全天界少有的美男子,根基甚高,同时,也有无数人围绕着我,我与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神仙清修地,怎会有荣辱之说?
众位看官,这可就说错了。如果真的摒弃了所有等级,又何来仙娥、天仙、上神,诸如此类的等级之分?神仙也会忙着晋级,何人又能超脱?仙凡最大的不同,就是仙们摆脱生死桎梏,除非犯下大错,被推下诛仙台。但每个仙家也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一路晋级打怪,如同人间升官,不同的是被仙气环绕,少了分铜臭味罢了。
天上众仙,见到我的那份殷勤劲儿,就如同凡世间店里的伙计见到掌权的少东家,只此一样,就让我生出几分无聊。我倒喜欢往那凡尘里去,因为他们的心思,面对我的读心术,太过一目了然,轻易就得了明朗的乐趣。
自打万把年前收了柯罗,我往红尘中走得更勤了。那个小家伙是个坐不住的猴屁股,又遇到我这宽厚、护短的主人,自然愈发胆大包天。每每偷拿了我的令牌,跟守门的天将说是奉命下界,然后就玩得无影无踪。既答应了隐修替他看顾这个小太子,总得负责任,我常常随着下界寻他。
众仙皆谓我对这小家伙太过纵容,只有玉衡知道并非如此。柯罗会有一劫,几近丧命,那劫难因我而生,虽不知那劫难的具体因果,我又怎忍心苛刻与他?
有一天,柯罗从凡间回来后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半晌,才一脸不甘的跑来要我教他使鎏金档。据这家伙自己说,今天他和别人比档,没用仙法,居然输给了一个叫做宇文成都的凡人孩子。可见天资有高低,除去仙术,自认武痴的柯罗照样可以在凡间落败。
第二天一早,柯罗早没了影子,昨天他练了一下午的档,肯定又去找那个宇文成都比武去了。
我驾了云头,本想去寻柯罗,半途又觉得让他吃些苦头也好,省得这个两族的小太子全然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心不在焉想着事情,落下云头才发现自己又到了“忘忧”门前。照例点了平常爱吃的那几个菜,不知怎的就想起冥界的那个小花妖。
我看得透别人的心思,却不能完全看透蔓殊的。不是我的读心术道行不高,而是她的心思太浅,反而让我失了探究的乐趣,不愿用法术探查。倘若一个人不用仙术就能够猜透,那再用仙术还有何趣?用仙术岂不是看轻了自己的智慧?如此像个凡人般,用心智去揣度曼殊,是我新得的乐子。
今天,该是我认识曼殊的第49天了。我忽然吓了一跳,我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我对数字一向糊涂,却独独记得认识她的天数。那双清亮的眼睛在心间晃过,不由自主的,“小二,帮我打包个荷叶鸡,多闷会儿,荷香才足。”说完,我松了口气。
是的,这正是我想做的。跟着自己的心,去关心一下那个小花妖,也没什么错处!毕竟以后我会是为君的人,众生平等嘛,当然也包括曼殊了。
到得三途河畔,那丫头正撅着嘴巴坐在块大石头上发呆。忽然,好像感应到我的出现,她猛地转头,朝我看过来,开心的跳下石头,顾不得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大眼睛里盈满光彩,然后又含了雾气。“重华,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还算有良心,凭她那小小的道行,我一来就能感知,总不枉我记挂。然后就听得欢快的女声,“刚刚闻到荷叶香,我猜就是你来了。第一次闻到这味儿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哪怕隔了三里地,我也知道必定是荷叶鸡,必定是你来了。”
我的笑容尴尬的凝结在脸上,瞬间垮了脸,满头黑线。无可奈何的看着小女子欢脱的吃着荷叶鸡。“慢点,别咽着。”
线上前尘往事,线下今世风云
人们常说人生至乐唯此四样:久旱甘霖、他乡故知、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对于李世民而言,这一年,父亲治下的太原风调雨顺,岂不胜过久旱甘霖?因为亲事,和辅机、云朗已是连根一气,这份情谊又怎是故知二字可以描述?雁门关一役,本就名动天下,而且李世民心中早有凌云壮志,何须那一纸榜文再来证实?最后一样,应该是最幸运的,阴差阳错中,居然心想事成,那个如花美眷正是自己一心所求。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以前总是不信,得一人心,便能莫不静好。原来,还不止于此,那份心满意足、志得意满的快乐,独自品评已是圆满。只一个眼波,一抹轻笑,就能成全一世繁华。人前虽然沉稳,李世民每每思及上面这些个事情,人后不知道得意了多少回。
第二天午后,就听到别院外面响起欢快的乐曲声,唢呐、锣鼓、短笛手带着满脸喜气,憋足了劲儿将步步高、百媚娘、八高长节一首接着一首吹得震天响。无忧这才不情不愿的和云朗派来的侍女“换了岗”。
蔓娘和无忧两姐妹拉着手唏嘘了好一阵子。“蔓娘,要不还是我跟你去李府吧。毕竟这事儿因我而起,现在我却逍遥事外,独留你面对那么多陌生的长辈。我这心里愧疚万分。当我纵马驰骋的时候,你却要守着内宅大院,说不定还有妯娌之争的故事上演。”
蔓娘不禁好笑,“李家的人看到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该当何想?就算不是二郎,父亲估摸也会将我许配某人。盲婚哑嫁,不若嫁与心甘情愿的那一个,至少我心悦之。”蔓娘说到最后,已是满脸红霞。
“蔓娘,我舍不得你,你真的喜欢琼五哥哥?真的是我心悦之?真的自愿嫁她为妻?再往前走,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还有,嫁人之后,你怎么再回鹤鸣别庄?不回去被窦家伯伯、窦大姐知道了可怎么办?”临到分别,无忧想得头都大了,这才觉得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好无忧,别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谢谢你给了我另一种选择。其实,清冷寂静和灿烂鲜活,根本无从比较,因为每个人都只能选择一种活法,选了,哪怕再苦再累,也要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最好的。首先得活下去,然后尽自己所能开心活过。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其实我更羡慕你的勇气,我至少还生活在中原大地。而你以后却要面对天壤之别的关外漫漫黄沙,学习新的语言,结识新的部族人物,学习全新的生活方式。突厥内政不稳,你和阿史那公子两人才真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窦蔓娘是真心疼爱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这话是说给无忧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今后生活的变化,比起自己可大多了!况且,蔓娘心里想得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路,自打跟着无忧他们离开鹤鸣山庄的那一刻,就只有顺着眼前这条路走到底,别无他途。
圆脸侍女上前一步,朝两位姑娘福了福身子,“长孙娘子,您得沐浴更衣了,可别误了吉时。”
沐浴后,窦蔓娘静静坐在镜前,由着全福奶奶给自己开了脸,又用热乎乎的鸡蛋细细滚了一遍,然后就是左一层右一层不停涂抹着各种粉脂。“大娘,少涂点东西,我不太习惯。”
“长孙娘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今天可是大日子,你是老身见过的最美的新妇。皮肤又白又细,那双眼睛,像两汪深潭,别说李家郎君了,就算老身见了,都快被勾了魂去。等贴了花钿,穿戴齐整了,姑娘您再好好看看自己有多美!”窦蔓娘羞红了脸,不再作声。
无忧却犹自不够,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阿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那西施、貂蝉、昭君都各有缺点,小妹我实在是找不出阿姊的不是。眉如远山卧、眼如水临波、肤若玉生香、朱唇不点红。要我是个男儿,必定来抢亲。”
“你再说我就不嫁了。”窦蔓娘佯怒道。“好阿姊,饶了我吧,你若不嫁,二哥不得绞了头发出家做和尚?”屋子里的几个人全被逗乐了。
打扮停当,那全福奶奶服了个身,笑眯眯说道“娘子,你这阿妹着实有趣,衣服也穿好了,我先出去,你们自家人说几句体己话,到了时辰,我再过来。”长孙无忧一把将窦蔓娘推到铜镜跟前。
镜中的女子穿着正青色的短襦,纤腰不盈一握,同色八瓣坠地长裙,肩上披着流行的轻罗披肩,梳着高高的双环望仙髻,髻上珠翠叮当作响。本就莹白如玉的年轻脸庞,因为脂粉稍稍遮去几分稚气。耳朵、胸前、手上戴着一整套石榴石鎏金头面。眉间用金箔点了朵梅花花钿。
“哪儿来的美人儿?肤白胜雪,目中含羞,琥珀色的眼睛,随着每次的眼波流转,美艳无双。”无忧说着轻轻弹了弹蔓娘的脸颊。“你再胡闹我可就不理你了。”蔓娘瞥了眼无忧,害羞了。
喜娘出去后,长孙无忧这才推了推身边的侍女,“蔓娘姐姐,落霞以前是云朗的贴身侍女,以后就跟着你了。她常年跟着云郎在中原行走,一口地道的官话,江湖上的消息机关也是门清,和我们有独立的联系途径。功夫很好,应该能护你周全。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护着你,然后再派人去找我们。我们放了些银票在落霞那儿,留着你急用。”
窦蔓娘看着眼前圆脸修长的女子,没由来的觉得亲切、信任。人家原来的主子可是草原上的雄鹰,现下跟了自己,岂不委屈?想到这儿,点了点头,露出个温暖的笑容,“霞娘,委屈你了。”落霞仿佛读懂了蔓娘的心声,伸出手拍了拍蔓娘的手背,“娘子别介,娘子高义,落霞佩服之至。以后您就是落霞的主子了。直接唤我的名字便是。”
“落霞,姐姐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一切托付给你了。”“姐姐……”无忧还想再说些什么,生怕自己有所遗漏。
“好了,别站在这儿误事了。以后你们姐儿俩会有机会再见面的。”长孙无忌推门走了进来,拍了拍无忧,轻声说道:“小妹,自己保重。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任性,和云朗好好过日子。昨天我和云朗谈过,他会保你平安。实在不行,就回中原,哥哥养你一辈子。”又转头看向窦蔓娘。
长孙无忌凝视蔓娘,晃了会儿神,才低头深深一揖,“辅机添长姑娘两岁,以后你我二人兄妹相称,姑娘如有所需,辅机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长孙家欠妹妹甚多,但有差遣,使命必达。世民让在下带句话给姑娘,‘琼五必不负你’。”
喜娘在门口敲了敲门,忙不颠进来催促,看了眼屋中诸人,笑着说道:“长孙郎君、娘子,你兄妹二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李家郎君已经快进东厢的门了。郎君家哪位去堵门?”“自然是兄长去。”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远远冲着自己拱手,大笑着插上门栓。
“长孙兄,陇西李氏世民,求取长孙氏观音婢,望兄长成全。”“新妇子、新妇子。你家兄弟太狠心了,那棍棒这么粗,我家兄长挨打了。新妇子,快快心疼你家良人,开开门呀。”外面喊成一片,就数李玄霸的声音最响。
蔓娘坐在塌上,握紧了双手。无忧透过窗缝,笑得合不拢嘴。“李玄霸,你就好好吹吧,就在二哥哥身上掸了两阵堂灰,二哥哥受得住。”又急急跑到窦蔓娘跟前。“姐姐放心好了,云朗和二哥哥最是要好,他带的人哪舍得下狠手。”长孙无忌也跟着笑道:“妹妹只管放心,这会儿我就让琼五做了催妆诗,好放他进来。”高声冲着外面吆喝道:“催妆诗可有了,若能让人满意,我便开门。”
“静一静,都不许说话了,且听我二哥作了诗,好开门迎嫂嫂出来。”李玄霸冲着众人嘘道。
“东府逢迎入晋阳,恐误芳韶独徘徊。虽道天宫光景远,欲奉仙子下凡尘。”只见无忧冲着窗外展颜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阿史那云朗哈哈大笑着,继续堵门不让步。“新妇子说,还得再作诗。”
李世民站在门前,抬高了嗓门继续说道:“杨柳依依并蒂开,鸳鸯交颈合欢待。吹奏不为神仙引,只愿秦娥下妆台。”长孙无忌看着窦蔓娘,抬眉等着女子示下。
刚刚窦蔓娘便有一丝感动,旁人不知,自己心里却明白,东府并非指长孙家的籍贯,而是两人初识的山东。他也害怕会辜负自己而独自徘徊。只愿真如二郎所言,花开并蒂,相携老去便好。冲着无忧点了点头。
“哥哥,阿姊同意开门了。”然后倚在蔓娘耳边轻轻说道:“阿姊,待你和二哥哥行了礼,去了团扇。我和云朗他们去阻道,定让他留下足足的买路财,然后妹妹就要走了。姐姐记得常常传书信给我。”
李氏夫妇二人依礼坐鞍、奠雁,又吟了去障诗,童男童女去了障,李世民和窦蔓娘算是今天第一次正式见面。“新妇貌美,新姑爷晚上再好好相看,咱们可得赶着黄昏前入城,千万别误了吉时。”喜婆打趣道。替长孙氏带上正青色的惟帽,遮了膝盖,这才由李世民拿引手绳牵了出门。想到引手绳的那一头就是自己想共度一生的女子,李世民忍不住笑容扩大。“娶新妇子,二哥哥乐傻了。”“玄霸,不许乱说。”柴绍忍不住敲了下李玄霸的脑袋。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待蔓娘上了车,李世民依礼骑马绕车三圈,碰到阻道的,使足了银钱,才得放行,往太原城里而去。
长孙无忌觉得鼻子发酸,跟着无忧去马厮牵了马,朝远处的阿史那挥了挥手,在妹妹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毅然转身回去和大队人马在门口汇合。
窦蔓娘盖着面障端坐在花轿中,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依旧不能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跑出来准备嫁人!听着外面喜庆的吹打声,随着花轿的晃动起落,恍惚着觉得害怕。半个月前,自己还在鹤鸣山庄每日里跟着先生念书、弹琴、做女红,偶尔外出游乐。如今背着父母、姐姐却要嫁为人妇。这李家和自己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说全无恐惧,怎么可能?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跟自己全无关系,直到亲迎,在这太原城外的李家别院,新妇才换成自己。无忧和阿史那云朗费了不少心力,除了长孙家郎君,以后也是自己阿兄的长孙无忌,其他充作长孙氏亲眷的都是无忧他们找来的可靠之人。绝不可能泄露半点风声。婚礼仪式也尽量弥补完善,就怕自己觉得孤单。得友如此,应该庆幸。
但前程路漫漫,不显山不露水,更深露重,哪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生活?豁出脸面、孤注一掷走了这一遭,只在当下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