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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在地上,好像很轻盈,就跟一片羽毛落下来的一样,不仅没有惊动我爹妈,更没有惊动到我家这个大狗。
我知道我是帮不上我爹妈割麦子了,就把车子撂在一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我爹妈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扭头就往我家祖坟的方向撒腿就跑。
太阳还没有出,东边的天空云蒸霞蔚。我家祖坟地里,有三个品字形分布的坟头,最东北角的是我老爷老奶合葬的坟冢,下面左边是大爷大奶的,右边就是我爷的。
可能是怕太阳出来的缘故,我虽然拼了命地往前跑,可这个叫做长乐的小姑娘竟然还嫌我跑得慢,不停地用小手拍我的肩膀。
虽然看她轻轻地拍我,可我感觉到的却是巨大的力量在不停地往前推我,也就是一下子的功夫,我就连跑带飘地跑到了我爷的坟前。
其实我是很莫名其妙地跑过来的,这些都是在这个小姑娘长乐的催促之下完成的。
一到这里,我还没有站好,就觉得腿弯一软,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惊诧,我竟然跟刚刚见我爹妈一样,开始磕起了响头,而且也是三个。
这一回可不得了,我刚刚磕好头,还没等我站起来,我就看到,那三个品字型坟头中间那棵很高的柏树后面,慢慢闪出一个身影来。
那身影看着就是我爷的样子,灰色的中山装,黑色的老棉裤,手纳底的老布鞋,他就站在柏树下,一手扶着柏树,一手向我不停地扬着:“长远啊,长远,我是你爷啊,你来啊,我给你糖吃……”。
这个腔调,跟我一岁的时候,看见冬青树下,我那个爷爷是一个样子,只不过,这个爷爷却没有走近我,就站在那棵柏树下,向我不停地招手。
也就在我听到庄上有人大呼小叫地传过来嘈杂声音的时候,我看到我爷的影子,一下子隐进了柏树里,这时,我就看到,从庄子的路上,飞一般地冲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大叫,我看到在晨光里,他的手里举着一个寒光闪闪的大斧头,我知道,那是我哥长久,他这是听说我回来了要找我算账哩。
那个叫做长乐的小姑娘,一直站在我身后,也就在我爷消失的当间,她朝着我的身后就猛踢了一脚,我只觉得耳边风起,眼前一黑,我就没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时,我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身上背着我大姨为我准备好的包袱,正蹲在马路边,看着大路上车来车往,没多久,有一辆大客车停在了我的身边,有一个很是妖冶的女子挤下车,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扯到了车上。
就在车门咔嚓一声关起来的那一刹那间,我看到那个叫做长乐的小姑娘,正站在车窗外面对着我不停地挥手,可是她的影子淡得就跟外面的空气一样。
“二哥,你安心地走吧,到了深圳,就给家里写信,我会照顾照爹妈的……”。
我想伸出手跟长乐挥别,可是这个大客车,就跟一阵风一样,绝尘而去……
这一切的一切,完全就跟做梦一样,但是却真实无比。
我坐在车上,头扭向一边,看着车外的村庄鳞次栉比地往后倒,我知道,我这真的要离开家了,也不知道我这一走,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一想到这,就禁不住热泪盈眶,可车上的录像机正放着一个嘿嘿哈哈的武打影片,那一阵一阵的声音慢慢地向我这边漫延,我却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影片的内容。
车子其实一直在飞驰,可能是我也太累了,没一会儿,在不停的摇晃里,我就慢慢陷入了梦乡。
梦里,我清晰地看到,我哥长久,举着那个寒光闪闪的大斧头,对着我的脑壳就劈了一下来,我看见我的头皮被整个地削掉了一层,脑壳里白花花的脑浆子,红赤烂鲜,还在一怔一怔地不停地跳动……
后来车子猛地来了个急刹,我的头一下就撞到了前面椅子的靠背上,我就醒了过来。
醒来一看,外面黑乎乎的,原来,天已经黑了。我也不知道现在车子行到了哪里,反正我是要到终点的,就这么坐着吧。
猛地就看到车子外面,有一束灯光,跟利箭一样在车窗上划过,我忙扭头去看,可外面黑乎乎的,除了听到很沉闷的人的脚步声,什么都看不到。
可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扯着嗓子大叫:“死人了,死人了……”。
一听死人了,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脸贴着车窗往外看。其实车上坐满了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排的两个座位,从我上来到现在,一直就只坐了我一个人,另外一个挨着我的位子一直是空着的。
我急于想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在意这位子为什么一直是空的,就扭着头,不停地往外看。
没一会儿,就看到有人飞快到往这边跑,有灯光闪着亮起来,那些人影绰绰,高高低低地,甚是纷乱迷离。
人们奔过来,很快围成了一圈,看着当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好像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车子竟然猛地发动起来,我还没有看清楚人群当中那个人影到底是咋回事,看这车子的样子,马上就要驶离。
这时,从对面慢慢驶过来一个开着远光的车子,从那些人的腿缝中间,我清晰地看到了倒伏在地上的人的样子。
那人穿着短袖,脚上是一双老式黄球鞋,身上还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一手撑着地,一手攥着那包袱,就那么倒在地上。
很奇怪,我往自己身上一看,没想到,地上倒的那人,跟我的装扮那叫一个像啊,完全如出一辙。
正在我惊诧万分的时候,借着那车的灯光,我居然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的样子,那人的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砍得分成了两半,头皮都不知道被削到了哪里,可脑壳里的脑浆子,白花花的,红赤烂鲜,还在一怔一怔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