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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隆隆的夔鼓声中,我们与主公纵马站在山坡上,四顾看去,暮色苍茫,雪地反映着沉沉的血红天光,下面的冰原尽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阵前动向,齐军前锋马队此时已距我军阵前一千五百步,其后一百步是紧随的铁甲战车,十数万悍勇步卒紧随战车而动。只见齐军旌旗在暮色中的雪地上随风翻卷,战车如云,人喊马嘶,兵卒如潮,长枪似草,密密层层,便如铁枪密布的丛林,滚滚而来。
“这时,清晨从东面四季喷涌的天齐渊的上空升起的太阳,缓缓向西面浩淼秀美的姜湖落下,我当时想着,这千年的姜湖,曾经春日里两岸飘香的湖景,夏日里水鸟嬉戏的天堂,秋天里金光粼粼的湖面,在此刻应该是死寂一般的冰原,上面应该是人迹罕至,只剩下雪花簌簌地飘下,掩盖了曾经那些如胭脂染指般的美好。”
她抬起头来,看向柳絮清扬的窗外,眼角已经有了几丝细微的鱼尾纹了,眼光渐渐湿润,似乎沉浸在那些曾经的青春华年中。
“在我们下面,一里处的冰原上,木柱与木柱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就像一条柔美的琵琶上的弦,远远地延伸,静静地立着,冰冷的原木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仿佛它们一直便在那里存在了一千年。柱与柱之间看上去一无所有,但我们知道,那一无所有的宁静是一条死亡之弦,等待着人们为它弹奏死亡的颤音,等待着它为死神奏响生命的弦歌。
“‘报!齐军前锋马队距弦刃一千步!’一名哨探纵马前来回报。主公平静地说道,‘再探再报!’那哨探得令,纵马转身疾驰而去。
“在这个距离,我们可以看见一队队骑士向我们迅疾的奔来,可以看到他们重甲上的反光,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铁甲下黑衣的翻卷,我的身边响起了几下零星的重重呼吸声,我能感受到那种带着血腥味的重压。
“‘报!齐军前锋马队距弦刃五百步!’过了没一会,哨探再次纵马前来回报。
“空气开始凝固,我们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坡下的冰原,便像木胎泥塑般一动不动,似乎连周围呼呼吹过的寒风也快要凝固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心里那一个默念了千百遍的声音似乎在此时被主公听到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对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毁灭,是另一种生存!’……
“‘毁灭,是另一种生存!’当时,我并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现在,我懂了。”
三凤儿转头看着窗外的柳絮在绚丽而清透的阳光下旋转着,飞舞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平静地说道。
“‘报!齐军前锋马队距弦刃五十步!’哨探又一次纵马前来回报,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可以听出来的颤抖,那种颤抖是曾经怵目惊心的经历所造成的心灵创伤,而这种创伤不是来自战友的陨落,而是来自敌人的死亡。”
三凤儿说到此处,语音有了些微微的颤抖,她环顾了大堂上的食客,众人皆是屏声静气,大气不敢出,定定地看着三凤儿,期待她继续下面的讲述。
三凤儿定了定心神,拿过桌上的酒碗,长长地喝了一大口,大家只听得一阵清晰的“咕噜咕噜”的牛饮声,过了一会,三凤儿将酒碗从嘴边移开,轻轻咳嗽了一声,缓了缓语气,像是将多年的心事都给放下了一般,语调沉稳而柔和的继续讲下去。
“我们站在山坡上,在一里又五十步的距离,天地之间雪花乱舞,便如死神白色的披风,唯美而阴柔,裹着落日余晖的腥红。齐军的三万马队、万乘战车与步卒方阵分成前后三个梯队,从琴弦似的木柱直线的另一侧急速冲来,他们挟着一阵轰轰的震动声,就像大海推起的浪排冲击海岸发出的轰动声,蜂拥而至。……
“他们已经完全出现在我们的眼里,在落日西斜照过来的光芒中,它们便如无垠冰原上的黑色蚁群,又像是夕阳投在茫茫雪地上的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与这支军队的阔大阵列相比,他们脚下的雪地似乎已不存在,他们像一湾在陆地上移动的大海浪潮,奔涌而前,并且义无反顾。这只庞大的战争怪兽呼啸着,挟着万钧雷霆之威,向我们凶猛地扑来,想要尽一切力量,撕碎我们这一支一万人的军队。
三凤儿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语气很平淡,便似不是在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此时,二十万齐军比我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们出现在我眼里时,给了我一个错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前方的雪原突然之间陷入了黑暗,或者是广阔的冰面上突然陷下了一个巨大的黑不见底的深坑。他们看起来多么庞大,而我们看起来多么弱小。
“五十步,对于疾驰的马队来说,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随着齐军三万骑兵与铁甲战车同琵琶阵上的弦刃距离的缩短,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每次这个时候,我都想闭上眼睛,我会有一种立刻逃离的冲动,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总有一种莫名的勇气使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知道,我是一名战士。
“‘报主公!齐军前锋马队距弦刃为零步!他们继续前进!’大凤姐随扈在主公右侧,平静地说。主公点点头,淡淡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空气似乎一下在此刻凝滞,寒风的温度也一下在此刻降为零点,似乎在此之前,这北地的朔风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
“我不是纯粹的和平主义者,我只是一个战士,为解救艰难苟活的齐民而来,这个信念一直都在。我心里那个默念了千百次的声音又在我心里响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