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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刘备从房内走出,来到院子,见大父已经起了,正在院子练武。于是他立即上前问安。刘雄见刘备已经起了,便道:“玄德,来陪大父一起练武健体。”
刘备便从阿翁习练起来,不过刘备习练的是五禽戏,乃是华佗所创导引养身健体之法,不多时,刘雄看到刘备怪异的身姿,倒是颇似《庄子》所载的“二禽戏”,“二禽戏”是模仿动物的动作,但刘备所习练之法,明显区别“二禽戏”。刘雄不禁询问:“玄德,汝所练似乎与庄子“二禽戏”不谋而合,但又进一步拓展了。”
“回大父,此为五禽之戏,以五畜动作: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乃是孙儿在涿鹿山所遇老者所传,老者言,此五禽之戏,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习练时,需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
“可细言之。”
刘备将五禽戏如何习练一一说来,刘雄听后极有兴趣,开始习练起来,刘备则在一边指导大翁。
半刻后,刘雄满头大汗,只感一身放松,笑道:“这五禽之戏,果然妙,习练之后,身体如同经历洗礼般,精神格外备足,当真是养身健体的妙法,不求活过九十,但求七十古来稀。”
这时,屋内传来呼喊:“姑舅、大郎,快些洗漱,用朝食了。”
刘备使用柳枝来清理牙齿,虽然富贵人家用蜜水、酒、醋来保持牙口清洁,但黎庶基本都是用温水、或是盐水漱口罢了,嫩绿的柳枝,发出枝叶般的清香,这才是刘备想要的。
洗漱之后,刘备来到客厅内,一张不大的案上,放置了青菜、豆腐、及昨夜剩下的菜肴、清粥,菜色清简,这倒也符合早食。刘备端坐案前,不过用餐前,需是长辈先动筷,随后才是晚辈。
用完早食后,刘母将不借与草席放置在牛车上,准备拿到大市上去贩卖,市并非是县城之中的坊市,而是乡人聚集的集市,称为乡市,一般都在乡邑,货物大多是乡人自产自销,或是来自其他乡闾的货物,有时在乡市,经常会遇到外地的货郎,贩卖急需品与新奇物。
刘母让忠伯带刘备前往自家田地,昨日教射后,今天有一日休沐,于是刘备就要求去田间。
他家田亩距离不远,目前都是佃户耕作,只是他家田亩已经不如之前了,他大人身故,家中卖了不少田地给本地大户,如今只有将近百亩。中原大族肆意侵占田亩,加之蝗、地裂以及水涝等灾害影响,民众四处流散,成群结队沦为流民,单单在涿县,就有数万人。
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要么向北方迁徙,要么远赴南方,荆益是天下有数的避乱之所,紧接着就是扬、交等地。
而他家这些佃户,其实之前所居地距涿郡并不太远,虽然河北之地富裕,但富者多为豪人,不过他们就算往南,也渡不了大河,大河之水多处流水甚是湍急,稍有不甚船毁人亡,而平缓处,便是渡口,这些渡口都有官军驻守,流民缺乏组织,也缺少战力,最终结果也只会沦为路上枯骨,谁也不会为其收敛尸骨,最终被野犬、乌鸦啃食殆尽。
所以,这些流民不得不选择逃亡幽州辽东等地,他们有的选择去做佃户,有的选择继续向北投奔胡人,还有的前往辽东四郡,不过他们遇到刘家人算是荣幸了,作为佃户,他们不会被欺压、还有人替他们挡下繁重徭役,最重要的是能有一顿饱饭吃,不至冻饿荒野,任白骨露于野。
刘家自曾祖以来,便以仁善名闻乡里,从人也大多乐于效命,只是中落后,刘家不得不遣散了大批从人,但给足了银钱,还推荐了不错的大姓,但还有一些人愿意留下,约有三十户,自小照看他的忠伯便是其中之一,忠伯原姓已不可寻,先祖是自愿跟随陆成侯来到涿县的仆从,始终如一,就是他家没落也不曾离去,忠伯临近花甲时,刘家为感谢,解其奴籍,又赠田亩,但忠伯已经习惯了,他不想离开刘家。
眼下,躲在宗族门下当个隐户,比之自耕农要好,虽然田租仍是光武时期三十税一,或三十税五,但口赋、算赋及人头税、徭役等各种杂税,还是多得让自耕农难以为计,纷纷逃亡,或将土地卖给当地豪富,或逃奔豪富充当隐户。
这些佃户都不在官寺户籍薄册上,所以说官寺手中的薄册所载人丁,比实际人丁要少的,孝桓帝时,天下统计人丁将近百万户,五千万口,就拿涿县来说,按照官寺薄册载,人丁不过数万余口,但实际上,如果算上隐户,差不多是官寺薄册上的数目的几倍大小。
而佃户职责就是给主家耕作,一年收成以六四、七三分成,这已经相当不错。其他豪族者基本都是八二,甚至是九成归豪族,只有可怜一成才是他们的,这要是拥有户籍,这可怜的一成还有大半当做租赋,一年下来不饿死估计真是天可怜之。
刘备跟着忠伯,一路前行,田野上散落了不少田舍,这些田舍都是佃户平时居住地方,田舍与刘氏所聚乡里,是有距离的。
田地四周散落近十余户人家,都为茅草土墙搭建的屋舍,基本都是人畜共居,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家,为二层屋舍,上面住人下面是畜栏,而这样的屋舍,只有刘家仆从才能居住的环境。
刘备整个人有些不好,都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或许只有下去看看,才能知道这些人到底生活有多惨了,从远处就能闻到一股臭气,要么是人身上的,要么是家畜身上,但基本是分不清的。
忠伯家在周边田舍之中,算是比较好,有前后院落,分布着厨房、谷仓、马厩、畜栏等,颇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屋舍内走出一位精壮汉子,身着短褐衣裳,看见他们,连忙迎接。
他家有今天,很大原因是因为主家念及大人任劳任怨,不仅解奴籍,还赠送田亩,让他家变身有产之户。他家无从感谢,只能说坟上冒青烟,得遇仁善人家。
他跑到跟前,顿时被刘备的长相吓一跳,这是何等的长相,借用说书人的话,就是多福之人、天人之相。
他就要下拜。
刘备连忙扶起:“我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汝已是自由身,无需如此。”
“主家依旧是主家,蒙主家恩赐,恢复自由身,我父说过无论何时,何种身份都不能忘记主家厚恩。跪拜是应该的。”
刘备摆了摆手,刘忠踢了儿子一脚,道:“少君让你起来。”那人连忙站起,刘备询问道:“汝为何名。”
“小人没有正式名字,平日我父就喊某大虎。”
“好吧,大虎何时下田。”
“少君是贵躯,岂能干这种粗活,还是让我们来吧。”
刘备笑道:“我与尔差不多,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我可叫你虎叔,就和我喊忠伯一样。”刘虎连身说:“不敢,不敢。”
“我还是要以虎叔称呼之,汝年长于我,年长者不可不敬。”刘虎见父亲也点头了,只好勉强道:“好吧,小人就受用少君的虎叔称呼,但平日在乡闾,可不敢被如此称呼。”
“那好,虎叔介绍下田亩收成。”
一听刘备答应,刘虎立刻道:“我带少君四处去看下,路上再与少君介绍,至于我父,便留他在此处。”
刘备跟随刘虎沿着田野走着,田亩四周都有沟壑、渠塘等,用于灌溉、取水之用,取水则采用一种自先秦就广泛应用的器具,名约“桔槔”,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
据记载,子贡南游楚国,过汉阴,见一丈人抱瓮入井出灌,也向前介绍桔槔:“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沃汤,其名为槔。”
而翻车,中平三年也就是数年后,才由中常侍毕岚制作,施于雒阳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翻车设机车以引水。其采用脚踏、手摇、牛转、水转或风转驱动,十分方便。所幸的是刘备麾下就有这样一位发明家,曾改进毕岚所制翻车为“孔明水车”,广泛用于巴蜀之地,刘备倒是知道一些。
刘备询问道:“食粮是否足够?”
“还好,之前都这么过来的,没得吃时,大家都把储存的桑葚干拿出来混合,或是去山里挖野菜充饥,也能熬过。最不济就直接一觉睡过去,等到明年就好了。”
刘备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明了的神情,他深切体会过那种情况,刘备被吕布偷袭下邳,只好转兵海西,一路上因饥荒而死去的卒伍不计其数,最艰难时,互相吃死去同僚的身体存活,要不是糜竺救助,刘备早成孤魂野鬼了,哪有后来,所以对于糜家,刘备是有亏欠的。
随后,刘虎指着前方道:“那便是上田了,土质肥沃,亩产约三四石,”随后,他指向另一片田道:“那边是中田,亩产二石半。”
“其他都是下田,亩产不过半石,之前都是种些土质要求不大的庄稼。”
刘备看向下田,怪不得土质不高,北面刚好靠近一片山丘,种些亩产不高,但土质要求低的作物也算是充分利用。
刘备来到眼前,定眼一看,原来是荍,这种外表不怎么好看,好像路边杂草的作物,土质要求不高,不过对气候要求较高,倒是个有些难伺候的主,刘备道:“这是荍,是一种野麦,诗中就有“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伺候好了,也会有不错的产量。”
“古时就有人种它了吗?我寻思它既能生在路边、荒地,下田自然也能活,没想到还真活了,口感不知如何?”
刘备笑道:“虎叔,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这种作物收获后研磨成粉,蒸、煮均可。”
“太好,这都是之前瞎种,没想到还真活了,到时一定请少君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