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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微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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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微澜

现如今的大月皇族国姓为陈,陈主名定邦,三十多年前也确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能臣。

不错,陈主于当初仅仅是一名能臣。

大月弘兴五年,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大月长公主云若仙下嫁大月弘兴元年时曾连中文武两科状元的青年才俊陈定邦。虽然陈定邦迎娶妙龄公主时已是而立之年,但仍不妨碍这场号称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的婚礼成为一时美谈。因为婚后不仅夫妻恩爱异常,驸马陈定邦更凭着过人的才华深得弘兴帝器重,数年间屡建功勋、屡获封赏,甚至最后身兼宰辅与兵马大元帅于一身,权柄之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时人皆赞弘兴帝慧眼识英雄,民间常有翁婿佳话流传,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还是那位长公主的幸运幸福,要知一个女子既生于帝王之家身份金尊玉贵,又拥有惊人的美貌,还嫁了一位文武双全、能干又体贴的夫君,这种种圆满简直要叫天下女儿家都羡煞到嫉妒了。

不过,如今大月上下已无人再敢轻易说起先皇弘兴帝和这位美若天仙的长公主了。

皆因弘兴十八年的一个风雨之夜,弘兴帝突然驾崩,云氏皇族尽皆入宫奔丧,结果大行皇帝治丧之事尚未结束,皇族众人及一批重臣竟也相继命赴黄泉,据说是因敌国奸细趁大月国丧宫中守卫松懈之际于食物中投毒,导致参与治丧的人几乎全军覆没。那毒素甚是厉害,无色无味霸道非常,彼时中毒皇亲重臣中身强体壮者如九门提督也不过垂死挣扎数日,孱弱老幼者似未及弱冠的皇太子等人皆是见血封喉几息即毙。传言当时驸马陈定邦因总领治丧事务忙得团团转,那一日恰是一直处理庶务连水都未得空暇喝上一口,而长公主则是因怀有身孕又深受打击而卧病在公主府内,这对夫妇全因侥天之幸才逃过此劫。

经此一事,云氏皇族除了长公主云若仙竟无人得以幸免,此等打击不可谓不重,据说长公主听闻噩耗后几度昏阙过去,自此便愈加抑郁衰弱。待得驸马陈定邦力挽狂澜,于群臣再三恳请后登基为帝后不久,便有传言其产下死婴大受刺激发疯了。虽新帝重情重义,力排众议仍坚持沿袭大月国名年号,复立疯癫的长公主为后,也改变不了红颜薄命的结局——两年后陈主又在群臣反复谏劝下改元文德,这位前长公主今皇后因此疯症加重,居然趁宫人不备身怀利刃行刺丈夫,以致陈主猝不及防之下险受重伤,而她见伤及爱人神志便恢复了清明,愧疚无比竟当场触柱自尽了。据传这一惨剧害得对爱妻情深意重的陈主自责不已恨不能追随而去,幸有机伶宫人百般劝慰当以家国为重,才渐渐打消了陈主殉情之念。

不过自云若仙香消玉殒后,此云氏皇族便彻底消逝在了历史中,转而陈氏兴起取而代之成为了如今大月的主人。

陈主得云氏国器后也确曾发奋图强,登基五年间将大月小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逊于前国君弘兴帝,也堪称一时明君。但随着陈氏皇位的日渐稳固,明眼人便看出异样来了:

先是重修国史,云氏的痕迹被不露声色地次第抹去;

继尔改立宗庙,将云氏皇族祭祀之礼废除;

迁都于今之月都,复大修皇宫,广征佳丽,册立新后……

虽国号仍为大月,亦未除先皇后之名,但陈氏改元十五年后的大月国的的确确已经是再无一丝一毫云氏的影子了!

大月皇宫座落于国都正中,占地百余亩,仅从外围看是朱墙高耸,护卫森严,气势磅礴,而从远处望去还隐约能见到巍峨琼楼直插入云,端的是金碧辉煌呵。而临近大月皇宫的一片区域才是真正的皇城辖区,此处被称为皇根里,居住者均是皇亲国戚,或朝廷肱骨重臣,也包括当朝太子陈衍。

按理太子该入驻东宫,但陈氏皇族却有些特殊。陈主出身虽非高门大族,然也是豪奢之家,兄弟有七人,子侄众多。他尚是驸马时便常举贤不避亲地提携家族中出色子弟,待得登基为帝,更是广封亲信,其中一直被其倚为左膀右臂的七弟陈定远于五年前甚至还被册封为了皇太弟。

陈定远比陈主小了差不多有二十岁,是陈氏一族中继陈定邦之后最为出色的子弟。少年时便跟随陈定邦南征北讨,协助处理事务,参赞机要,之后亦是劝谏陈定邦改朝换代的中坚力量。他为人杀伐果断,性格坚韧刚毅,陈主登基以来每每有重大决策皆有其身影参与其中,如此十几二十年的经营下来,他毫无悬念的已成为了除陈主以外陈氏皇族贵戚中的头号人物。

十余年前,陈主一改登基初期的勤政谨慎,开始耽于享乐,国事渐渐托付给时封信王的陈定远,导致陈定远的权势愈发大。不过陈定远品性极好,从无逾矩之举,对陈主恭谨如初,任事负责,兢兢业业且毫无怨言的帮助打理朝政。

不过时日长久了,其部属不免要为其鸣不平。更何况天下局势大变,新赵隐有扫平寰宇之心,大月虽然尚未被涉及还算太平,可也不得不居安思危。陈定远一直力主强军重防,不能坐以待毙。而陈主摇摆不定,时而觉得言之有理整饬一下国防军队,时而又觉得信王言过其实杞人忧天,直到五年前邻国南绍突然间就被新赵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才惊惧起来。

南绍位处钱江以南,与大月正是隔江而治,该国一直为大月南面的屏障,天然阻隔了来自新赵的军事威胁。如此重要的南绍落入新赵之手,带来的最直接的危机就是从此后大月只有一道钱江天险可倚仗了,而钱江天险也未必万无一失,毕竟江面最窄之处不过十余里宽度。况且那新赵拿下南绍后确实就来觊觎大月了,竟然于翌日便大军压近大月江防。

幸亏赵军不熟悉钱江特性,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条急流之江,选在了正午时分攻打大月江防。又恰巧那天为阴历十八,钱江子午潮正是潮势最为凶猛的,倏忽间涨潮冲来,将赵军水师冲了个全军覆没,方才吓退了来势汹汹的新赵大军。但那情势可真是危如累卵了,大月朝堂上下也是被吓得动荡不已,而最要命的是那一场惊变带来的最大后遗症却是陈主本身。消息传来时,陈主正于后宫寻欢作乐,被此加急警报吓得竟得了马上风,晕厥过去一度人事不知,宫中御医慌乱不得治。当时多亏信王临危不惧,一方面寻访神医救治陈主,一方面调兵遣将稳定朝野,百般努力之下才使得大月陈氏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虽说陈主终究是苏醒了过来,但遗下了时常口鼻麻痹、四肢无力之症。外加多年荒淫声色,掏空了身子,犹如巨树被蚀空了树心,眼看着衰老了下去,精力、思维更是大不如前。此时,文德五年才出生的太子尚为幼龄稚童,陈氏皇族深恐国祚难继,便以信王常年监国且年富力强为由,请陈主于此国家危亡之际册立其为皇太弟,备为皇位第二继承人,以防不测。

事急从权,陈主允了此议,于是便有了大月国今日太子与皇太弟并立之局面。甚至皇太弟长期掌控着朝政,虽然他本人没有流露过半分欲问鼎龙位的意思,但年幼的太子还是被压制了下去。待到太子已有十岁了还未能入主东宫,反而和一般皇亲一样住在了皇根里,府第题额则是不伦不类的“太子府”!

此时天色已昏暗下来,皇根里华灯初上,那高门朱第的奢侈与华贵在辉煌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富丽。

太子府内,一阵脚步凌乱,两个强壮的内侍半扶半架着一名年迈太医急急向内府的云岫院跑来。

“慢些、慢些个,两位公公,老夫实在是吃不消这般赶。”老太医气喘吁吁,尽管是让人架着跑,可毕竟年事已高,近来因精力不济原本今日已早早歇下了,却叫太子府的人硬从床上拖了起来,道是有贵客受了伤非得请其出马医治不可,一路马车飞快地从外城颠进了皇根里,一身老骨头都差点给震散了,还没见着伤者倒自己先去了半条命。

“许太医您老再耽待些,快到了,给贵客诊治完便能好好歇息会儿了。”内侍之一陪着笑脸安抚道,可脚底下却是没有半分停顿,反倒更加快了些步伐。

方进了云岫院,只见主屋廊下立着一年青年文士,面容温和气质清雅,正闻声向他们望来,看见是许太医后便揖了一礼:“有劳许太医了!”

此时内侍已放开了手,许太医忙不迭还礼:“见过云长史,敢问伤者在何处?”

此人正是太子府长史云怀风。

太子在皇太弟受封后地位一度岌岌可危,虽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朝堂上却甚少人敬畏拥戴。如今的继后是陈主从当年从龙勋贵家挑选出来的,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她困于宫中,太子又未能入主东宫,无法直接给予指点帮助,只得拼命为太子寻访助力。三年前继后郑重其事地请陈主亲封这位云怀风先生为太子府长史,竟是一副将太子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的架势。

而这云怀风自三年前入太子府任职后,表面看上去不过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手段却恁是高超,三年来不仅将太子府经营得铁桶般水泼不进,还润物细无声地一点点扭转了太子府的不利局面。

如今太子尽管还只是十岁小儿,但在其教导下却是进退有度,显得聪慧非常,朝野上下渐渐地也开始有声音赞誉并支持嫡长继位了,可见他的厉害。

由此等人物亲自守在门前等候大夫来诊的,想必伤者身份非至亲便极尊贵。

许太医脑中正转着这些个纷扰的念头,耳中就听得云怀风道:“舍妹正在屋内,您这边请。”

咦?许太医眼中闪过诧异,他倒没料到伤者会是云怀风的妹妹。据说云怀风是东邻萧国人,如今那处战乱频频,难道是来避难?当然不好发问,于是口中应了一声即随之入内。转过屏风,见侍女拢起了拔步床外的纱帐,一个妙龄少女正侧卧于床上,肩背处的衣衫已被剪除,一道鞭痕显露出来,血肉翻卷,在如雪玉肌衬托下看去格外骇人。

许太医却是松了口气,以他的经验打眼一瞧便知那鞭伤不过是普通的外伤,看着吓人实则并无大碍。

“这几日伤口莫沾水,勿食生冷辛辣,忌进发物。”处理好伤口,许太医一边净手一边笑吟吟地对云怀风说道,“不必太过担心,我这里另开一道雪花润肌膏的方子予长史,待小姐伤口结痂便可敷用,每日三次,月余即能淡化疤痕,若小姐肌肤自愈力好,几可化去此痕。”

“多谢您费心了!”

云怀风还未作答,床上的少女倒先开了口,那致谢声甚是清泠动人,偏还带着一丝吴侬软语特有的魅惑。许太医听得有趣,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

已披衣起身的少女美若天仙,面上带着诚挚的谢意更添了几分亲和。屋内众人皆觉如春风拂面,为其丽色所眩而露出心醉神迷之态,唯独许太医如遭雷殛!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