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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错综
暗夜如晦。
皇城司内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一灯如豆。一个下等仆役打扮的老者正在抄录案卷,兢兢业业的样子和普通任劳任怨只求一份微薄的糊口粮的仆役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一阵沁凉的夜风吹过,那幽幽的灯火便左右摇摆起来,最终卟的一声灭了去。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一个黑影鬼魅般的自窗口闪入,轻巧地一个翻身便单膝跪在老者面前,抱拳恭敬道:
“参见宋洗马!”
宋征泰然自若地搁下手中的毛笔,动了动酸疼的脖子,叹道:“没想到我堂堂的赵王府洗马竟然还要重新来做这些个琐碎杂役,身价也太低了。”
转头看向黑衣人,皱眉不满:“免礼。殿下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不会又乱跑了吧?”
“在这儿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一迭声的追问。赵宗宸斜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神情惫怠,“宋洗马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唠叨了!”
“殿下您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了!”宋征板着脸继续说教,“这次出来前您明明答应微臣不会涉险的。结果呢?初入大月就在城门口和月兵大打出手,差点暴露身份,接着又亲自带队去江北水营盗取机密,受伤后居然还敢遣散暗卫,独自潜入大月太子府。殿下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吗?还是想给微臣及赵王府、神策军上下都来个灭顶之灾?!”
“停、停、停!本王错了还不行吗?”赵宗宸受不了了,苦着脸讨饶道,却又咕哝,“问题哪有那么严重啊。事实证明在城门口本王的见义勇为就是好人有好报的,否则哪能那么轻松就避过了陈定远那老奸巨滑的搜捕。而且……”
他施施然地走进这斗室,夸张地伸直手臂作感慨状:“这么适合宋洗马的隐身之所,本王居然两年前就备下了,本王真是天纵奇才啊,哈哈……哎呀!”太过用力,牵动了伤处。
宋征哭笑不得:“微臣还正在寻思今日您怎么就走门了呢?原来是伤得做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动作了。”
“若不是陈定远那老小子臂力过人箭头刺入太深,这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想当年本王领军征战时,更重的伤都不在话下。”
闻言,宋征正色劝谏:“殿下您说得没错,今时已不同往日,如今您已经不再是冲锋陷阵的小王子了,而是新赵十万神策军的创军人、全国兵马统帅,有资格问鼎大好江山的您,身上的责任很重!”
赵宗宸突然一阵静默,面上浮出苦涩之意:“问鼎大好江山?宋洗马你还没有死心吗?如果不是此次情势危急,你觉得父皇还会给我机会?”
宋征怔了怔,想到新赵国内如今的情形,沉默良久,方叹道:“总之,今后您万不可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见他如此消沉,赵宗宸反而又洒脱了起来,他狡黠一笑:“可是眼前还是有一件危险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
见宋征不解,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望向漆黑的屋外,喃喃道:“否则如何能报这一箭之仇呢?”
一旁的暗卫早默默地点亮了那支熄灭的蜡烛。在微弱的火光下,赵宗宸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仿佛嗜血利刃闪现寒光。
从皇学寺回大月皇城需要经过麻泾浜。
大月的国土呈狭长带状,可以说整个都是濒临钱江的,也因此全境上下水系极其发达,大大小小的河流支道不下万条,有名无名交织形成密布的水网。
这麻泾浜是皇城范围内最出名的一条河道,月宫外的护城河水亦与之相通。不过原来此河并非叫什么麻泾浜,而是名为慕京港。
据说北宋末年有一位王禀大人曾在皇帝逃亡途中自请据守孤城断后抗击金兵,不仅以一己之力为当时的南亡君臣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城破后还自沉钱江以身殉国,堪称无双忠臣。当年的皇帝安顿下来后,便追封其为安化郡王,赐其孙王沆袭爵,封地便是如今的月都所在之处。小安化郡王王沆在封地鼓励农桑、疏理河道,很受子民爱戴。王沆字慕京,人们便把他主持开通的最大的一条河流称之为慕京港。可惜,随着朝代更迭,人事转换,渐渐地安化郡王府便湮没在了历史尘埃中,当年的慕京港之名也在口耳相传中以讹传讹,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麻泾浜,真正是可笑至极。
当然,此刻正飘荡在麻泾浜水面上的陈定远是笑不出来的。
他们被埋伏了!
多么荒诞啊,他陈定远,大月第二顺位继承人,外掌大月兵马内执皇城司的皇太弟殿下,竟然就在自己的家门口,绝对势力范围内被人埋伏了!
刺客极其嚣张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芦苇丛中窜出来,水靠一路飞溅着水花,和雪亮的刀刃一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过眨眼工夫就击穿了护卫队形,直逼到陈定远面前。
原本昨日祈福结束,陈定远该是和大队人马一起于黄昏时分返回皇城的。但是因为下午的意外事件,他回到休息的禅房后竟感受身心俱疲。而且又听说云怀风的妹妹因为“不明原因”受惊,回房后曾晕厥了过去,云怀风职责所在必须随太子返城,不得不只留下几个护卫翌日再护送云小姐返回。他虽仍心存疑惑,可到底硬不下心肠,便遣人向太子通告了一声他因身体不适也迟一日返城。今早更是授意王府管事去“好心告知”太子府护卫自家的行程。那些护卫也甚是机灵,虽说两家主子现在于朝堂上龙争虎斗,可毕竟同根同源也未曾真个撕破脸面,搭着皇太弟府的顺风船回城,安全自是不必再多操心,也乐得省力省事。于是两家队伍便并成了一家。
只是谁都没料到会遇到刺客啊!
太子府的船因为乘坐的人少,仅是一艘小型的福船。无论是因为太子府的地位,还是因为陈定远私心,这艘船都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了陈定远的楼船后面,这原是最为安全的一个位置。但现在它同样危险至极,刺客主攻的是陈定远的楼船,离他最近的这艘福船便是第二目标!
几支火箭已经射中了福船的船帆,火热迅速蔓延,熊熊大火四处肆虐,船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只是护送长史的妹妹回府而已,所以护卫不过十余人。外加事出突然,船上人又毫无警惕的,此时被蜂拥而上的刺客一通猛砍猛杀的,竟转眼间死的死、伤得伤,几乎已无护卫之力了。
“救命啊救命!”
凄厉的女子呼救声传来。陈定远蓦然回首望去,只见福船上一个侍女搀扶着云小姐已经陷在了包围圈中,几个刺客正缓缓逼近,受伤的护卫徒劳地挥舞着手中无力的刀剑,被毫不留情的一个个砍倒在地。侍女吓得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求救,云小姐披着一件斗蓬,神色不明,身形却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陈定远心中一紧,不加思索地抽出佩剑,双臂一振便纵身向福船跃去。几个起落间,他如同神兵天降般落到了云小姐主仆前,正正挡上斜劈下来的一刀。
远处高冈上,两个正隔河潜伏观察的男子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一个摇头微叹,转身默默离去。另一个却是撮唇发出一声尖哨。
“保护王爷!”
皇太弟府的侍卫纷纷舍下面前正在厮杀的对手,跳到福船上保护自家主子,福船上的情形立刻逆转。
正在双方胶着难解的时刻,尖哨声传来,刺客们忽地一下便撤得一干二净,留下仍然措手不及的大月众人面面相觑。
“混帐!”
陈定远勃然大怒。这一场刺杀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居心叵测,简直是拿他当猴耍一般,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当日潜入江北水营的那些贼子,更是怒极攻心!
正欲下令追击,身后却又传来侍女的惊呼。
“啊,小姐!”
蓦地转身,便见侍女扶抱不住少女,两人已经跌坐在地。陈定远控制不住自己,完全是不加思索地抢上前去,一把抱起少女。
斗蓬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少女倾城的容颜。陈定远一望之下不由变色:“怎么回事?”
芙蓉面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柳眉也难受得皱着。伸手一探额头,好烫!
那个侍女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支吾着:“王、王爷,这……这样……于礼……不……合……”被陈定远冷眼一扫,竟吓得复又跌倒了,忙慌里慌张地爬起来跪答他的问话,“小姐在发烧!昨天夜里烧起来的,原本觉着不碍事,方才贼人杀进来时不知怎么的就成这样了!”受了惊吓,语句反吓利索了。
陈定远真是又气又急,心里不由懊恼是否昨日的唐突害少女如斯。听说她初临大月就受了伤的,也不知道云怀风是怎么在照顾妹妹的,居然就派了这么个不经事的小丫鬟不伺候她。
一丝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心疼与柔情涌上来,陈定远忍不住又伸手去探少女的额头。冰凉的触觉可能让少女清醒了些,她勉强睁了睁眼,但眼中一片迷蒙,似乎分不清正身处何种情况。
恰在此时——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偷袭的贼人居然并没有全部撤离。
“王爷小心!”周围的侍卫皆大呼。陈定远冷哼,感觉怀中人似被呼声所惊挣动了起来,一手箍紧了娇躯,另一手则拨向来箭。箭势迅猛,他仓促间单手回击到底是差了几分力道,虽然有惊无险的拨开了箭头,竟也被箭力震得禁不住蹬蹬后退了数步。
怒斥声尚未出口,只觉得胸口一痛。
利刃入肉并不深,可是……为什么?怔怔地低头看去,望进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恶贼,你休想……”虚弱却坚决的声音飘散在江风中,寒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