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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布局
“恩公大人，或者该称呼您一句——尊贵的赵王殿下？！”
窒息般地静默，美人榻上的男子面色变幻不定，空气中一时充斥着预备大开杀戒的血腥味。
云素心柳眉轻挑，“这样就想杀人灭口啦？”无趣地轻嘁了一声，转身取过一柄象牙梳，慢条斯理地开始梳理起长发来。
赵宗宸眨眨眼，突然哂笑，颀长的身躯猛地放松。他索性双臂一抬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有意思啊！还真是看走了眼呢！”头一歪，用嘴叼住那支凤钗将之拔了出来，“金质柔软，要插得这么深，看来小丫头手劲不小呐！”难为他含着金钗还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
“谢赵王殿下夸赞！”云素心无甚诚意地回了一句，看着铜镜中的他不客气地把钗往怀里一塞，动作利索干脆，便笑眯眯地加了一句，“那是小女子今日新得的饰物，看着就价值不菲哦。”
赵宗宸一脸坦然，振振有词道：“扔得离脖子那么近，要是准头差点岂不是会要了我的小命？我总得去买些压惊的汤药吃吃吧。”
“赵王殿下还真是皮厚心黑呢！”
“哼哼，过奖了！都说美人如蛇蝎，我今日也是切切实实地领教了。”赵宗宸不无嘲讽，没想到终日打雁竟会叫雁啄了眼，“当日在城门口‘误伤’了小姐，本王一直心怀愧疚，所以才会毫无防备地答应帮你们对付陈定远。现在看来，本王竟是一直让人当猴耍得团团转呢。”
“赵王殿下何必说得这样可怜又可悲，对付陈定远只是我们各取所需的合作不是吗？”乌黑柔顺的发披散在身后，衬得青丝的主人愈发娇弱柔美，她正半转过身看过来。赵宗宸因躺着的角度关系，首先便看到那微敞衣领中露出的一截白皙滑嫩的粉颈，往上是有着圆润弧度的小巧下巴。视线上移，嫣红的樱唇张张合合，瓷白的贝齿若隐若现。一管玉鼻挺俏，最漂亮的是那双凤眼，似乎荡漾着潋滟的湖光山色，有时又扑朔迷离得让人沉迷，真是会勾魂摄魄的小妖精。
“行啊，这妖精一称也姑且当成殿下对我的称赞吧。”云素心漫不在乎地回他一句，倒叫赵宗宸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幸好对方只是以为他在发泄不满。瞄瞄云素心无甚异常的脸色，赵宗宸暗松一口气，嘴上却是不肯饶人：“看上去云小姐挺喜欢当妖精啊。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这些人就都在你的算计之中？那日城门口完全是偶遇，后来入太子府躲避我也只是一时兴起，你怎么就可能掌控所有一切，难道你真的是一只会法术的妖精？我倒是真不信这个邪了！”
“虽然小女子真的很想成为你口中会法术的妖精，那多省事啊。不过可惜，看上去我很显然还差了些功力。”云素心俏皮地朝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凭添几分魅惑，“能认识赵王殿下，也算是上天赐予的意外之喜了。”
她毫不避讳地褪下外衫，换上了一件常服：“原计划在城门口是和那贪财好色的两个小头目发生点冲突的，没想到殿下那么好心来帮忙，效果更佳呢。”
“你对男人都这样不设防吗？”赵宗宸打断她的话，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云素心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讶然抬眸，明白过来他意指何处后，不禁哑然失笑。
“哪有可能会不设防呀。”她故意嗲声哼哼，却全无烟花之气，反而奇异地交织着纯真与诱人，“只是因为，我极信任赵王殿下您啊！”
明知她说的不是真话，明知她只是在戏弄他，可听着她这样说，赵宗宸还是止不住心底的欢喜。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命令：“女儿家还是持重些为好！”
“是，谨遵殿下钧令！”云素心忍着笑，娇声应是，忽然觉得就这样逗弄逗弄这个突然纯情的异国王子也挺有趣的，真不知他满天下的红颜知己是怎么来的。
“嗯哼。”赵宗宸觉得耳朵一阵阵发烫，大概已经红透了吧，他不爽地想着，想不到从来睥睨天下、游戏花丛的他竟然也会这般窘迫。“继续说！”这回的口气称得上恶声恶气了。
云素心莞尔一笑，明媚的笑容叫人又爱又恨。
“是，殿下。”轻声细语，说不得的温驯贤良。即使吃过亏上过当，只要她想，谁又能轻易逃得脱这温柔陷阱。
赵宗宸忿忿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总行了吧。可是那销魂蚀骨的声音还是无法抗拒地直钻入耳。
“虽然幸运的认出了殿下的身份，不过小女子可没那么大胆真个利用呢。”哼，只怕打开始就想着怎么样利用到底吧。
“当然啦，若是能借上几分力，私心里想来也是极好的，而且想必殿下也不会那么小气。”很介意也很小气！赵宗宸面沉如水。
“如今既已打算好好合作，自然是不能再对殿下有所隐瞒，否则小女子可真是要羞愧难安了。”只怕是有更深的计划需要利用我吧。赵宗宸无奈的叹了口气，然而自己也没发现这其中格外的包容。
“殿下怎么不说话呢？”
赵宗宸睁开眼，只见少女已经走到了榻前的茶几处，披散的青丝被松松的挽在脑后，几缕调皮的发落在那白玉耳际，一点也没有不修边幅的邋遢，反倒是显得朴素无华，简简单单的依然美得闭月羞花。
美人儿冲他柔柔一笑，却让赵宗宸心生寒意，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年在南疆打仗时遇到的那些美丽诱人的食人花。眼前的这一朵，只怕比之更为凶险！
“殿下把小女子想成什么怪物了吗？”云素心不依的嘟起嘴，“人家有这么可怕吗？”
美人深蹙眉，凡夫心恨谁？！
赵宗宸苦笑着摇摇头：“岂敢！世上若多几个如你这般漂亮的怪物，只怕世间男儿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讨厌啦，什么死啊死的，哪有这样夸人的。”
赵宗宸古怪地看着她：“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这样嗲着舌头用这样酥人骨头的调子……吓唬人吗？
云素心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仍是喜笑晏晏：“素心还以为素爱醉卧美人膝的殿下就喜欢这样的调调啊。”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新赵战无不胜的神策军统帅并不是那样好唬弄的。
“你这样以为啊？”赵宗宸似笑非笑地审视着面前的纤弱女子，怀中的金钗正硌着胸口呢。他目光锐利，冷厉如剑，“那本王今日就明确地告诉你吧，本王是爱醉卧美人膝，不过仅限于胸大无脑的那种，你么，敬谢不敏了。”若真有胆卧在这位美人膝上，他怕自己有朝一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云素心正执炉煮茶，蒸腾而起的水汽如烟似雾，将她的面色遮得朦朦胧胧，“素心可记得早些时日王爷还在嚷嚷最讨厌庸脂俗粉，最喜欢我这样有故事的美人儿啊！”
温壶润茶，一套动作做来如若行云流水，美人如花，茶香醉人。赵宗宸直起身，端坐于榻上，一点儿也不客气享受着难得的岁月静好。他用三根手指捏起一只如螺般大小的茶盅，移到鼻下轻嗅，清润甘冽的茶香顿时沁入心脾。啜饮一口，苦后回甘，余韵悠长，竟是难得的茶中极品。
“从来佳茗似佳人。”赵宗宸忍不住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果然好茶！”
“好茶是要慢慢品的。如这般牛饮，哪还能体味出这茶中三昧呢。”云素心微微一笑，“就好像得用钝刀子割肉，那肉才会疼得紧！”
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赵宗宸也笑了笑，俊美无俦的脸上现出几分魔魅之色：“那么，究竟想怎么样割呢？那肉大得很，若只是疼，怕是疼不死的。打蛇不死可就要反遭蛇咬了！”
“我可不想最后被蛇咬死。特别是不想不知不觉地让人卖给那蛇咬。”
云素心垂下眼，卷翘的睫毛挡住了赵宗宸探究的目光，在她眼眸处投下一片蝶翼似的阴影。
“我说过，我们是各取所需。”淡淡的嗓音在茶香中悠扬，“我的目的是让陈氏一族身死国灭，和赵王殿下您的目标应该恰是殊途同归。若您信得过的，今日我们便击掌为盟，若信不过，自然便是各行其事了。”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兹事体大，你说你的计划是让陈氏一族身死国灭，我可想不出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赵宗宸冷静地分析，纵然动心动情，可军国大事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嬉戏，“若是不能弄清你的真正意图，我就怕今日盟成心亦难安。与其互相怀疑猜忌，何不开诚布公，也好过日后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开诚布公么？”云素心沉吟，“也不无道理……”
“但是她不能说！”清朗的男声陡然响起，云怀风静静站在窗外，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屋里两人竟都没有发觉。
赵宗宸又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到大月以来，他皱眉的次数远超以往，再这样下去真是要愁眉紧锁了。
“你们两兄妹的武功都那么好，何不干脆仗剑而行，杀他个干净呢？”他语带嘲讽的说着，窗外这个男人不过比他略大几岁，可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气度真是叫人看着碍眼之极，恨不得撕去他那一身温雅的伪装，“费那么大劲、耍那么多阴谋诡计做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面对这样无礼的话，云怀风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而又对云素心道，“素心，欲速则不达，与虎谋皮可不是良策。”
赵宗宸冷笑连连：“你们兄妹一直将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今日又来说什么与虎谋皮，云长史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不觉得。”云怀风仍是这样温吞吞的，说出的话却是能噎死人，“赵王不是虎难道还是……犬？”
“你！”差点就要拍案而起了。但云素心幽幽的一句话却成功地阻止了他的怒火。
“哥哥说得不错。”她诚恳地望着他，“真正的原因我确实不能说，毕竟赵王失误了不过就是退回新赵再蜇伏几年罢了，我们若是有一丝行止差错，那便是永远的万劫不复了。素心再也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今日是我唐突了。”
赵宗宸怔忡，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真实的情绪，死寂的悲哀充盈其中，再没有半点伪装出来的强颜欢笑。心头一冲动，一句承诺便脱口而出：
“好，信你，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