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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宾院内院里有一个池塘,往常便种着荷养着鱼。
如今满池子的荷已枯败,倒是那些肥大的锦鲤还在那里成群结对的游来游去,好像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寒秋冷意。
赵宗宸像个没骨头的人,毫无形象软泥似地瘫坐在池边一张胡床上,一旁的小几上摆着些瓜果和一碟子鱼食。他便那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手里随意地抓着一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那些馋嘴的锦鲤。阳光透过已没了树叶覆体的干枯枝桠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竟带着几分斑驳不明的意味。
赵五正步履稳健地自外院而来。
“主上,那方墨林又来了。”
“嘿!”赵宗宸身子动也不动,只是嘴角挑起一丝邪笑,“不容易啊,吃了这么多闭门羹都还没吃饱。”
他空着的一手又搓了搓下巴,恶意地猜测:“难不成这回方老狐狸准备完全站到陈定邦那头去了?真想把陈定远卖给咱们吗?”
赵五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方墨林他不是来为那场‘刺杀’道歉的吗?哪能也哪有资格卖得了陈定远啊?”
再次听到手下如此不同步的神疑问,赵宗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是宋征掂着一把小巧玲珑地紫砂壶施施然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
“殿下啊,老夫早说过您就该带心思灵活的赵大或赵二来,这赵五就是个榆木脑袋,永远开不了窍的。”
“宋洗马,您在骂我笨?”壮实的铁汉子倍受打击,不复一直以来苦装着的稳重形象,居然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属下哪有那么笨啊?这次属下可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打败了赵大他们,才能让主上带着来的!”
“唉!”宋征又叹了口气,也不理会这呆萌汉子,转头对赵宗宸继道,“武功倒确也过得去,可是这样不会演戏,于殿下您的大计无助啊!”
又睨了一眼胀红了脸只会气咻咻的家伙:“您看看,除了会本色地傻呆呆或装些冷漠以外,还会演些什么?老夫冷眼看着云氏兄妹身边的那个云纪才是个中高手呢,便是那个小丫头允儿怕也不简单!”
“宋洗马……”
“行了行了!”赵宗宸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对话,“自打碰到那两兄妹,本王就心烦意乱,看着好像诸事顺利,细细想来却是叫他们一直牵着鼻子在走!”
他直起身,烦恼地搔搔头:“偏偏就算发现了这个也没法子改变,唯今似乎只有和他们合作我们才能赢取最大的利益。真是让本王心中不爽呢!”
“老夫倒是以为,殿下不该不爽,反而应该好好观察、多施恩惠,看看最后能否将这对兄妹收归己用。”
宋征呷了一口茶,眯缝的眼中都是老谋深算的考量,“论行军布阵,殿下您已是个中翘楚,麾下也不乏能人。而讲斩将夺旗,神策军中也多得是良材,像赵五这样的四肢发达者更是比比皆是……”
赵五愁闷着一张脸,欲辩解一二却发现自己确实是口拙得很。还不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宋征早又把话头往下说了去。
“可是若说起对人心的揣测、算计,我们赵王府加神策军一起只怕都找不出一个半个这样厉害的高手来。”他的面色忍不住严肃起来,“老夫派人查过,两人一开始说到底也不过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可是仅仅三年工夫,哥哥便成了可与皇太弟一派抗衡的太子府的实权人,而那妹妹初至大月不过数月功夫,就将如今大月上下最有权势、最关键的数人拿捏在了手中,甚至连我们这样的意外之数她也能因势利导,这一手借力打力的绝妙本事可不像她那个年纪少女能拥有的。”
“真是快修炼成精了!”宋征沉沉地吐出这么一句评语。
此时赵宗宸早敛起笑,并不言语只静静听着,待听得宋征这一句评语后,眼中目光更是深邃。
他手指轻弹,几颗鱼食划着优美的弧线坠入池塘里,几条锦鲤赶紧游过来抢食入口,溅起一片水花。
宋征的视线也随之移到池塘里。
“就像这美味可口的鱼食,只要不是傻的,都能分辨出来,都会来争抢。似这样高超的谋算人心的才能,有心的局外人迟早有一天是会发现的。到那时,一旦大月之事尘埃落定,自然便不会也不用再有所顾忌。”
“而且到了那时,于公于私,本王也就都没有立场和机会出手去争了。”赵宗宸冷冷一笑,“否则,就是一顶不臣之心的大帽子就能压死本王。可若是将这样的人才拱手相让,却更是自绝生路!”
“没错。殿下您的直觉非常好,那时毫不迟疑地与之联盟,绝对是神来一笔。既然不能放手,那么除了得到或毁去,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当然,似这等人物能不为敌就不要为敌,贸然下手毁去只怕会平白招惹麻烦。若收为己用,则必将助殿下成就大业,而且是越早将对方绑上我们的战船,对我们越有利!”
宋征沉声总结,边说其实自己也是边在进一步思考。皆因赵宗宸走的是正统的帝王道,而他自忖有的是王佐之才,治国理政毫无困难,可是于人心谋划、权争布局方面却并不是很精通。虽然现在帮着赵宗宸将赵王府守得严实,但也只能勉力招架住来自其他政敌的阴谋攻击,并无破局、反击之力。
想想国内错综复杂的局面,想想赵王府、神策军面临的危机,如果再没有人来力挽狂澜,只怕是逃不脱最后鸟尽弓藏的下场,一生抱负也必付诸东流。每每思及此事,真是越来越觉得招揽之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赵宗宸认同地点点头,脑中转得飞快,不约而同地和宋征一起静默了下来。
“那个,主上……”赵五憋了半天,实在是跟不上两人的节奏。此刻见他们不再讨论事情了,他想想还是硬着头皮插话,“您不是让属下盯着方家的动静么,那个方墨林今天又来求见了呀,属下是把他照常打发走呢?还是咋办啊?”
赵宗宸和宋征回过神,闻言相视一笑,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亮光。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切入口!”赵宗宸微微一笑,“本王只是闲得无聊撩拨一下方儒钦那老儿,可是云怀风却是干脆使计要将方氏父子拖进这浑水,而且看样子似乎也没准备让他们逃脱最后的悲惨下场,只怕在云家兄妹的心里,方氏也是要扳倒的一个目标。”
宋征也赞同,并进一步分析道:“既然我们想收揽对方,目前对方又有这样类似报仇的心思,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更何况大月这棋盘也是一块试金石,恰巧可以让我们好好看看云氏兄妹的真正能耐到底有多大,品性究竟如何?才能决定今后到底值不值得我们以身家相付!”
“嗯,前不久云怀风借了我们布在江北水营的一个重要暗桩,说是会先送本王一份回礼。如今这样一想,本王还真是很期待呢!”
“当然,自今日起我们也得打起精神来,不光得完成我们自己的目标,也得分些神,多多观察。”宋征又举起那拳头大小的紫砂壶啜吸了一口茶,眯着眼睛向往,“或许到最后真的能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没错!”赵宗宸霍然起身,一瞬间浑身气势陡变,挺拔身躯霸气外露,眼中精光闪烁。他将手中剩余的鱼食全部洒了出去,看着池中浪花翻滚的激烈场面,低低一笑,“那就让我们来好好看看这一场大月风云吧!”
方墨林心不在焉的坐着,终于决定喝完这杯茶就告辞回去。
他来这礼宾院只是例行公事,谁叫他倒霉在陪新赵来使游玩时遇上了刺杀。国主震怒,连连斥责皇城司、九门提督等治安不力,而他这个亲历陪同人则是领了来解释安抚的重任。
说实话,这事说是倒霉也是幸运。若非这一场险些叫他送了性命的刺杀,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世上有如此佳人近在咫尺却几乎要永远错过。
他倒霉的受了惊吓,倒霉得要来这边看人脸色、蹉跎时间;幸运的却是捡到了那幅画像,才知竟然就是在他熟悉无比的太子府里藏着这样一位绝世美人儿,而且一打听画像居然是太子府长史云怀风欲托皇后为冰人招觅妹婿用的。
这何止是近水楼台啊?!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良配哪!
自那一日见了画像失了魂,他便心心念念地想尽快表明心迹,甚至把名份给定下来。可偏偏却又叫这新赵人绊住了脚步,不是被国主频频召去嘱咐负责来化解新赵来使的怒气,就是被皇城司等衙门请去反复询问刺杀当日细节,再不然就是到这礼宾院来让人打脸!
想想都甚是气闷,可是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从中解脱出来,新赵人一日不肯见他就代表了结这事遥遥无期。原本他最是有耐性的,不就是腆下脸磨嘛,他方墨林深得父相教诲,“能屈能伸”这一条自小便深谙其道。所以也就天天厚着脸皮来礼宾院喝茶,候个半天礼数到了家,便若无其事地再回去应付国主。时间长了,自可扭转大月的劣势,叫人心生同情,挑不出另外的刺来。
可是这几日他却耐不住性子了。一是他给皇后递的话有了回音,答复说是事情内里颇为复杂,让他还是莫踏进浑水中掺合为好;二是他派去见云怀风的人回来说,云怀风避而不谈其妹婚事,太子府内对那云小姐的行踪竟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便是对他这国舅爷表达的爱慕之情都有些回避。实在是太反常又太令他心焦了。
昨天夜里,他好容易觑见父相一点空档,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当时父相不过沉吟一会儿,也曾言及皇太弟似也有意求娶云氏女,不过需待方儒钦考虑一番再说,似乎也并非没有抢婚成功的可能。然而今日早朝后,方儒钦却匆匆而来,厉色警告他不得轻举枉动,又匆匆赶去处理政务了。不但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是激起了他难得的倔强与危机感!
不行!好容易觅得心仪佳人,怎能就般不明不白的就放弃了?
纵使父相另有考虑,也不该牺牲了他的终生幸福!
方墨林心生戾气,再如何进退有度,他毕竟还是年轻,且骨子里的狂傲是常年家族凌驾众生的高贵浇灌出来的,再怎么收敛也不可能去除掉。以前不过是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自然放手也轻描淡写,现在是自己势在必得的不容错过,哪肯就因为几句喝斥和不明原因打退堂鼓。
想得心头急火更旺,“砰”的一声,他重重搁下茶杯,蹭地就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得行动起来,否则只怕自己要悔恨终身了!
“呦,难道大月不是来赔礼道歉的,而是来兴师问罪吗?”
一个痞痞地身影逛了进来,神情惫懒到令人切齿,可是那目光却是凛冽如利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