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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绢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着一条条堪称机密的情报:
“……水营设统帅一人,统领全军,该职由陈定远兼领,下有副将一员,协理军务,司职人周冲,字勇进,大月陈桥人,年约四十,性沉稳,擅执行……
副将以下又设总兵二员,分左右翼,各统舰队,为领队翼长。二人皆为陈氏族弟。
总兵以下各官,以所带船舰之大小,职事之轻重,别其品秩。基本职设有游击十员,都司二十七员,守备六十员,千总六十五员,把总百员。江北水营定制是每员把总辖十名甲长,各甲长统披甲兵十兵。除去超编或缺额之意外数,故全营战兵数量约在万人。营中另设有辅兵队、军需司等……
船只四百余艘,分为帅船、战船、辅兵船、巡逻船、粮船等。
帅船共三艘,平日隐于船坞。每艘长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有六桅。
战船总计二百四十五艘,分泊于港内修筑的避风坞、防雨坞等处。战船中大型者为福船,乃江北水营主力战船。此船长十八丈,宽六丈八尺,能容百人。底尖上阔,首昂尾高,柁楼三重,帆桅二,傍护以板,上设木女墙及炮床;中为四层,最下实土石,次寝息所,次左右六门,中置水柜,扬帆炊爨皆在是。最上如露台,穴梯而登,傍设翼板,可凭以战。矢石火器皆伏发,可顺风行。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另有略小者为网梭船、鹰船作辅助攻击船。
常以防沙平底船为辅兵船或粮船。此船适于在水浅多沙滩的航道上航行,亦能适应河岸浅滩靠岸的特点。
独有轻快帆船作巡逻船,其船体狭长,两舷有橹极,下有炮口,俯视形如蜈蚣,故俗称“蜈蚣船”。主桅杆有风帆,既可顺风而行也可在逆风时由水手划浆,极为灵便。
战船作战时标准配置为每福船把总一名,舵工二名,缭手二名,扳招一名,上斗一名,椗手二名,上用甲长五名,备战甲长五名,各领辖下披甲兵。船员各司其职,协同作战……”
赵宗宸一路看下来,几乎叫这样丰厚的一份“回报”惊得不能言语。多年来,陈定远靠着他的江北水营船坚炮利以及那变幻莫测又威力巨大的钱江天险稳稳守住了大月北面这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凡是对大月有野心的国家都曾试图窥探那江北水营的机密所在。新赵花了十余年工夫,靠一日日渗透的水磨功夫才探听得《天堑布防图》的消息。可是那般苦心孤诣地奋斗,竟不及别人短短数日便信手拈来般轻易取得了如此翔实的情报。这,让人情何以堪?!
更何况……赵宗宸将目光移向正含笑看着他的云怀风,嘴唇动了动,但还是忍下了没将心底那个第一反应浮上来的最关键的疑问问出口。抖了抖手中的情报,他暗想:便是有些出入,多少也是有了方向的,慢慢核对便是,权当回报对方刚才的善意之举了。
许是他因方才的小插曲而放松了警惕,竟一时出神将心思泄露了些许端倪。云怀风却是低低一笑——
“看赵王殿下的神色,这是对此份情报有所怀疑啊。”
赵宗宸猛然回神,眸色微暗。但他对于愿意接纳之人素来是不屑于再去装演什么深沉难测的,只不过略一思考,便坦然相对:“确实有些难以相信。”虽下定了决心要以诚待人感动其归心,此刻心中却仍有一丝惴惴,不知对方是否会因此动怒。
好在他的判断力终究还是敏锐的。果然听得他如此坦诚的话语,云怀风反而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好整以暇地冲他又笑了笑,人轻松地倚进座位里。
“王爷不妨细述一番疑惑之处,怀风或可解答一二。”
“好啊。”见状,赵宗宸松了口气,放下顾虑,索性大大方方地将质疑讲了个彻底,“这些个情报在军中堪称机密,便是在那江北水营中,唔,只怕游击以下的军官都不可能知晓得这般清楚。而且以陈定远的手段,再加上江北水营实为其私兵,忠诚度极高,断无可能有人出卖军情。本王实在无法想像令妹带着个小侍女去得这么几日,便能将情况摸得这样详细,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静静地听他说着,云怀风只是唇角的幅度越大。待得最后闻得那句加重语气的“匪夷所思”,他竟似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边笑边安抚道:“王爷莫怪,怀风只是想得有趣,才忍不住想笑的。”
赵宗宸额角抽了抽:“本王不知哪句话让先生觉得这样有趣啊!”
先生?听得赵宗宸无意识的这一敬称,云怀风心中又是一动,然而面上依旧分毫不显异色。
“怀风其实是在笑自己思虑不周,竟没有将其中关窍告知赵王殿下。难怪王爷对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要心存疑惑了。”话题极其自然地转移着,“其实,此事于旁人自是千难万难,对于舍妹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而已。”
“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还‘而已’?!”赵宗宸的注意力果然随之转移,他面露不愉,“先生莫不在调侃本王?”
“岂敢,岂敢。”
云怀风还是笑,笑容中似乎隐含着什么,可惜那感觉不过是赵宗宸心头一闪而过的一丝警兆,快得还不待他捕捉细想,便叫对方接下来的话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不过是一个自大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显摆炫耀罢了!”
赵宗宸心中的震惊几无言语可形容。他素来自诩心思灵敏、反应迅速,可是今日里却屡屡遭受打击:不可能的情报叫一个女子轻易收获,原因却是男女情爱。而听云怀风言下之意,竟是指江北水营的主帅,那个老谋深算的陈定远亲自泄露的,只因他倾慕于云素心!
“你是说……”他狠狠地吞咽下一口口水,“陈定远爱慕令妹,竟学那周幽王之流,用江北水营的机密来夸耀自己博取佳人欢心?”
“是啊,王爷您猜想得一点儿都没错。”云怀风淡淡颔首,指尖拨弄了一下几上的空茶盏,瓷器移动间发出轻脆的撞击声,虽轻微却如重雷落入迷惘人耳中。
赵宗宸不知道自己心中此刻是何滋味,他突然想起:初至大月时,在城门口与云素心相遇的情景,惊艳、混战、鞭伤;逃亡避入太子府的那几日以及后来一起合谋对付陈定远的相交,智慧、善变、隐忍……那个几乎让他下意识想去回避的少女的形象竟突然间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宋征劝谏他拉拢云氏兄妹,最好能收紧己用,他认可了,也在付诸行动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恍然发现自己其实只把目标明确定位在了云怀风身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忽略云素心。
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也许是得到那支金钗的那一天所获取的信息让他心中不愉吧——
你的计划难道就是勾引陈定远吗?
对啊。我就是要勾引他,让他为我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我的目的是让陈氏一族身死国灭,和赵王殿下您的目标应该恰是殊途同归。
真正的原因我不能说。
以为已经忘却了,孰料今日回想起来,却是一幕幕皆清清楚楚,一句句都刻骨铭心。
“当日你们要与本王结盟,却不愿细说缘由。之后令妹便带着个小侍女去军营寻那陈定远。也曾反复问及尔等有何苦衷,然先生常常顾左右而言他,本王向来尊重你们,亦不愿强人所难。可是今日既已说到这里,本王少不得要再追问一句:你们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怨?又怎么能这么肯定陈定远会心悦令妹至此,以致将足以动摇国本的机密都当成讨好佳人的资本?”
“有些事请恕怀风确实不能明言,但我可保证我们的消息绝对是正确的,但请王爷放心!”云怀风垂眸漫不经心地说着,面上却似不自觉地敛去了笑,看不出什么情绪。
赵宗宸忍不住收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沉声道:“这样的解释,先生觉得本王能接受吗?”
拨弄茶盏的手指一顿,好像有些吃惊赵宗宸语气中泄露出来的愤懑,云怀风抬眼看向他,迟疑半晌:“赵王殿下的意思是?”
“如果你们再这样防备于本王,本王宁愿合作中止!”一时气极,赵宗宸头脑一热冲口而出,虽然话音未落便已后悔,可是长期形成的坚忍性格却叫自己无法再开口服软收回那话。
云怀风神色渐渐凝重,眸中竟难得的闪现出几许慌乱与动摇来。
赵宗宸见状心中大定,忙又补救:“本王并非想要窥探先生兄妹的隐私,只是兹事体大,就像先生前面所说总得清楚其中关窍吧。否则日后行事怎么来掌握分寸呢?”
看云怀风神色略动,他复又加紧游说。
“你我身份皆特殊敏感,遇事也不可能时时交流沟通后再作决断。若是其中关窍不得明了,万一碰上什么突发的紧急情况,本王又该如何处置呢?”一边观察着云怀风的情绪变化,他一边小心措词,“就像当初我们结盟时令妹所言,本王失败了不过就是退回新赵再蜇伏几年罢了,而你们若是有一丝行止差错,那便是永远的万劫不复啊。如今我们同坐一船,要紧之事不求你们如本王这般开诚布公,至少也不该如此保留吧。”
良久,云怀风叹息一声:“以前便听说赵王殿下不仅勇冠三军,口舌之能也甚是了得,今日看来果真是辩才无碍呢。”
闻言,赵宗宸心中居然一阵激动。好歹按捺下焦急心态,他也微微一笑:“先生过誉了,本王只是想彼此更为了解、信任一些,也是为了大家共同的目的啊。”
云怀风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还是在略一沉吟后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可能对王爷你全盘托出,但舍妹对于陈定远的把握却是因为她的容貌极其肖似陈氏昔年真心爱慕却又求而不得的一个女人……”
夜色深重,太子府内云怀风住处。
一纸铺陈,墨色在笺上浓淡。
行到末处,执笔人微有犹豫,思忖半晌后还是写上了一句:
汝前次所嘱之事已成,方、赵皆已入局,然千头万绪,万事小心!
写毕查看无误后,又取过一个小瓷瓶。将其中所盛放的液体轻洒在信上,只见墨迹便渐渐地消失了,转眼间便又恢复成了一张雪白的纸笺,只在光线变幻时隐有一丝与众不同。
云怀风将之插入一叠看似一模一样的真正空白的纸笺中,嘱咐道:“送去盐官城丁字号暗桩处,须得在三日内转入小姐手中。”
“是!”突现的黑影接过那叠纸笺,并不多语,只是一闪身便又隐没在了夜幕中。
云怀风负手而立,眼中忧郁之色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