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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被那撕心裂肺的叫声惊扰,觉得无比扫兴,停止一切动作,只是压在陈沁身上,凶狠地逼问:“你哭什么哭,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这一刻,陈沁的心神已经彻底崩溃,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呜嚎,一边歇斯底里地吼道:“陛下待我那般好,我怎么可以那样对他,我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陛下……”
杨广心里一咯噔,想到父亲的梓宫还放置在大兴殿上,登时松手起身。他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流露出无法掩藏的厌恶,这厌恶不仅仅是源于陈沁本身,更加取决于他不想面对的阴暗面。
这个女人的存在,她的一切表现,都让杨广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心狠手辣,为了夺得皇位,不惜手足相残,把兄弟们一个个逼到绝境,甚至恍惚间,他怀疑自己是否犯下了弑父烝母的罪名。
“不——”杨广眼底渗出一片猩红,他一脚踢开床边的木架,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只想仓皇地逃离……
进入九月后,平叛大军陆续回朝,所有有功将领皆得到了封赏。其中,杨素因位高权重,几名年长的嫡子也都官爵累加,于是皇帝便将其所有庶子和侄子拜为仪同三司。
李景、长孙晟、吐万绪分别被拜为右武卫大将军、右武卫将军、左武侯将军,史祥、元寿、杨义臣、李子雄皆被进封为上大将军,麦铁杖和张须陀也分别被加任为大将军和开府。
失败者杨谅则被贬为庶民,与其子杨颢一同被囚禁起来,萧摩诃等随从杨谅叛乱者全被诛杀,受到牵连被流放的官吏臣民共有二十余万。
这年天冷得特别早,刚到九月末,京城已经鼓起阵阵寒风,景色也萧条起来。杨广表面上展现出一副胜利者的喜悦,面对文武百官也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然而他内心深处却和这天气一样萧索。这一切只有他的发妻能够察觉到,但是萧媺芷明白丈夫的倔强,只要他不想说,她就不会主动提及。
这日,临近正午,杨广处理完公务回到寝宫,萧媺芷赶紧迎丈夫同坐,又命清芙端出早已备好的花茶和茶点,希望缓解丈夫的情绪。
杨广明白妻子的心意,他虽然口中无味,但还是装作很认真地品尝,然后拉着妻子的手,温柔地夸赞道:“今日的茶很有新意,宓儿你辛苦了!”
萧媺芷回以微笑,刚想开口,这时兰陵公主突然未经通传闯了进来。萧媺芷见来人面色如铁,顿感架势不对,为了缓和气氛,连忙热络地招呼道:“阿五来了啊,我们正在这喝茶呢,快坐下,嫂嫂给你倒一杯!”
兰陵公主周身透着孤冷的坚毅,她没有理会萧媺芷,直奔到杨广面前,向其质问道:“陛下早上遣人送来的名册是何用意?”
萧媺芷一听,迅速反应过来,对身边的清芙使了个眼色,清芙随即带领殿内宫人都退了出去。
杨广却是始终坐定在案前,妹妹会来找自己,他并不意外,当下更是极其冷静地回道:“柳述和元岩伪造先帝诏令,意图谋反,我将他们流放岭南,已是法外开恩,而你身为公主,必须和罪人断绝关系,我会为你再觅良婿。”
兰陵公主闻言,脸上如覆了一层寒霜般,她倒吸一口冷气,鼓足勇气,不卑不亢地说:“成王败寇,妾无意替柳述开脱,请陛下废除妾公主封号,让妾与夫君同徙岭南!”
杨广心下猛地一颤,紧接着又泛起一阵剧痛,他看着一脸决绝的妹妹,激愤地呵斥道:“你知道岭南是什么地方吗?你去了还能有命吗?”
如此情形,萧媺芷同样跟着焦心,但眼下气氛冷肃,完全不是插话的时候,她只能按住丈夫已握成拳的手,希望他不要过于激动。
兰陵公主眼中泛起泪光,她清楚皇帝动了气,可是她已经无所畏惧,坚定地回答道:“先帝嫁妾于柳家,妾便一辈子都是柳家的人,此生此世绝不改嫁!今日,柳述犯罪,妾当连坐,不愿陛下屈法申恩。”
“杨阿五,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杨广无法忍受至亲这般忤逆,暴怒之下,腾身而起,直指着面前之人,厉声大吼:“我当日极力撮合你与萧玚,你看都不看一眼,他柳述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离开他就活不了了,竟然愿意跟他同徙岭南!”
萧媺芷拦不住丈夫,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却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一边。
兰陵公主则是努力噙住泪水,一腔深情地倾诉道:“陛下,你不明白!在没有遇到柳述之前,我就是生活在阴影下的人,没有任何事值得我开心,而柳述就是我的太阳,他照亮了我的人生。”
杨广双目通红,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丝嫉妒:“是是是……柳述是你的太阳!”说着,他越发粗气连连,猛地朝胸口狠拍了几下:“可我是你的二哥!从小到大我最疼的就是你,我可有欠过你分毫?你和柳述那般相爱,他的企图你怎会不知,你为了你的太阳,就任由他置我于死地,视而不见!”
兰陵公主被逼问得心也一阵阵绞痛,终于泪水决堤,嘶哑着破音道:“二哥,我没有想过要你死,我知道柳述与大哥关系亲近,可是他凭一己之力,怎么能左右父亲意志?即使……即使退一万步讲,父亲真的复立大哥为太子,那大哥毕竟是我们的大哥,他也不会要了你的命……”说到最后,她底气不足,紧张地磕巴起来。
杨广“呵——”的冷笑了一声,他不知道小妹是真的相信这套天真的说辞,还是在自欺欺人以掩饰心虚。静默片刻后,他忽然不想再多说,压制住情绪,冷冷地道了句:“阿五,你回去吧,我不会让你跟柳述同徙岭南,你哪也别想去!”
兰陵公主身心俱疲,整个人像虚脱一般,也无力再对话,她抹干了泪水,最后恨恨地丢下一句:“二哥,你太狠心了,我此生不会再见你……”说罢,她转过身,强撑着身体,如游魂一般踱了出去。
杨广直到目送小妹走出大殿,才步履虚浮地晃了一下。萧媺芷见状,赶紧扶丈夫坐下,这一刻他伤得有多深,只有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