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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子瑾之见,此事休昭是否太过乎?”
面色有些不豫的天子道出缘由罢,还发问道,“休昭领宫禁之重,亦当知相父督军北伐,殚精竭力,焉能口称以如此琐碎扰相父之言邪!”
而一直细细倾听的郑璞,早就忍俊不禁,频频借着举盏以袖遮笑颜。
“咳!咳!”
闻问后,方敛容,借着几声轻咳清嗓罢,便拱手而赞,“璞贺喜刘君,已具圣明君主之风矣!”
顿时,天子愕然。
半晌后,才怫然不悦,指摘道,“我视子瑾如肺腑,不讳私事以告之,子瑾宁出阿谀奉承之言以敷衍乎!”
“刘君何故动气?”
郑璞无有惶恐之态,依旧和颜悦色而道,“我尝闻,但凡圣明之主,臣下必有触威以抒忠、身首不恤之忱。今外有丞相督十万甲士为国效死,内有如董休昭之流犯颜直谏,此非刘君圣明,令有志之士无不竟劝之故乎!”
呃~~
如此说辞,倒能令我心意稍宽。
闻言,天子神情愈发温和,但犹踌躇片刻,方摆了摆手,“子瑾莫为休昭说情了。我虽意难平,然亦知他乃尽忠规益且秉性如此,断无藏忿于心、他日追恨之事。”
“陛下,臣方才并非幸言。”
但郑璞却肃然起身,以君臣之礼规劝道,“臣窃以为,陛下当效先帝昔日之言,赐金以嘉董休昭且昭告诸臣僚,以此谏言为忠节耳!”
当效先帝之言?
与论之事,干系先帝何言邪?
见郑璞义正辞严的作态,天子刘禅亦不由正襟危坐敛容以对,但心中却是弗解。
自作思绪片刻,他方抬手示意,殷殷谓之,“子瑾且入座,此地非庙堂,无需如此恭谨。嗯,不知子瑾之言乃何指邪?”
“嘿,一时激昂,倒令刘君见笑了。”
自嘲了句,郑璞依言坐下,轻声说道,“刘君尚且记得,昔日刘季玉邀先帝入蜀却汉中张鲁时,庞军师中郎将进策取蜀,先帝与论之言否?”
呃!
天子当然记得。
抑或者说,大汉许多僚佐都记得。
盖因庞统“兼弱攻昧、逆取顺守”之言,乃是先帝定蜀的大义所在。
不过那时,一开始先帝是回绝了的。
言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义於天下者,吾所不取也。“
如此之言,看似与今日所言无干,但天子并非愚钝之人,当郑璞点明后他便心中了然了。
先帝每与操反,故而他行事乃当“每与魏反”耳!
逆魏曹丕在位时,曾因私忿诛杀犯颜直谏的臣子、有恩于曹操的鲍信之子鲍勋,令天下有识之士皆觖望。今郑璞请他赏赐直谏的董允并以此事召告其他臣僚,乃是意图令汉魏君主高下立判,以收天下之望。
就如谯周屡屡宣扬的“魏窃神器当受天罚”的天命昭昭一般,为北伐裨益。
夺人心之说,当多多益善嘛。
先帝崩殂前不亦告诫“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但求积少成多罢。
不过,天子心中了然了,却没有当即允之。
倒不是觉得,自身有意采择民女充后宫之举会被士庶作笑。
既然已经被董允驳回,且他颁诏嘉奖乃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人会以笑谈论。
而是性情素来敦厚的他,倏然觉得郑璞此举,隐隐有汲汲营营求树他名望之意,反而有些不齿为之了。
压低了声音,天子意有踌躇,问道,“古之圣人,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如从子瑾之言,我乃沽名钓誉也。他日人若细研事始末,岂不嗤我乎?”
唉
称孤道寡之人,何故如此重德邪!
君不见古来帝王君主,但有所作为者,皆毁誉参半邪?
听罢,郑璞不由心中叹息。
他今日之所以谏言,乃是因为昔日在河西张掖郡见豪右之宴所感,亦是推动大汉内外变革之心。
而想变革的第一步,便是冀望天子刘禅能认可他的主张。
因为如今还于旧都的北伐尚未竟全功,丞相一切心思都铺在军争上,不会推行动摇北伐根基的政略。抑或者说,在没有光复关中之前,大汉根本没有底蕴与威望去变革。
是故,他的心思若想成行,唯有先推动天子对事物的看法改观。
显然,他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