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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定门, 再往东南边坐马车走五六十里，才是鸿胪寺众人此行的目的地，通州码头。
为了赶上这趟顺风车, 时苒一晚上没怎么睡。宵禁一结束, 就背着大包小包，同槐花赶去了鸿胪寺等门。
好在即使是在京的最后一天，姜益依旧等在胡同口, 驾着马车目送她进了门房之后，才调头离开。
时苒也好奇过，他说得那样笃定, 会通过什么渠道跟她同行。毕竟，她即将搭的船是广东巡抚的官船。
原本今年不是外官三年朝觐的年份，但前任巡抚广东任上犯了事，据说惹下了不小的乱子，已被押解回京待罪。这位新任广东巡抚临危受命, 吏部下来的任命文书墨迹未干, 就收拾行李带着家小准备赴任去了。
以鸿胪寺这回出外差随行人员的规格来说，肯定是不够资格搭上广东巡抚的官船, 但大皇子对此事很重视，亲自跟广东巡抚打了招呼, 巡抚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连时苒这个搭头也得了实惠。
作为鸿胪寺此行人员中唯一的两个女人，她们被安排在最后那辆马车的行李堆中，马车一动, 那些藤箱包袱跟着一个劲地晃动，两个姑娘不得不用背顶着那堆包袱，生怕它们真的掉下来。
两个姑娘一晚上没睡, 此时是又困又累，槐花不得不跟时苒聊天提神：“你说，马嫂子他们出发了吗？”
时苒被颠得胃里翻腾着，不太想说话：“兴许出发了吧。”
槐花就说：“这回他们回乡祭祖，一来一回少说也是个把月。东子才刚交束脩上学堂没几天，一个多月上不了学，那银子不就浪费了吗？”
“这是应当的，东子都上了学堂，不能还没上族谱。马嫂子不是说了吗？早两年东子小，不敢带他来回颠簸，现在也该回去一趟把事办了。”
那天马寡妇同她说的事，随着两人即将各奔东西，也会永远埋在她心里。这世道，做女人太难，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够了。
槐花不疑有他：“也是。就是不知道广州安不安全，咱们有了钱，以后再租房子可不能租得太便宜了。你不知道，昨天住我们胡同后边的陶春旺叫人套了麻袋，说是打得可惨，下半身都动不了了。天子脚下都有这么多无法无天的事，听说广州港是外港，也不知会不会更乱。”
时苒打了个哈欠，她被颠得有点困了：“谁知道呢。序班大人不是说过吗？广州有十万户民众，不比咱们京师的人少，旁人能住，咱们怎么就不能住了？那个陶春旺，我听说以前是跟着冯家人后头混的，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就是被人寻仇来的。咱们又不跟他一样，无缘无故的，谁会来害我们？”
“这倒也是。那你说，”她压低声音，向京师的方向指了指：“那位还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时苒怔然片刻：那幅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老太爷手上。外祖父曾说过，时老太爷青年为官，受到恩师牵连被贬谪出京后，也的确做过一两任好官。奈何人心易变，想必外祖也想不到，时老太爷会变得如此冷血吧？
若是时老太爷还念一点旧情，在看了那幅她仿照祖父字迹写的卷轴，也许会放过她。
可谁知道呢？时老太爷这个人，她从来没看清过，以后或许也不需要再琢磨他了。
马车颠着颠着，不知什么时候，时苒昏昏睡了过去。
…………
这一觉时苒睡得沉，直到听见车夫在外头喊：“两位姑娘，码头到了。”才从睡梦中醒来。
通州码头紧临大运河，是大陈朝在北方最重要的漕运码头之一，去年的漕粮早在年前清收完毕，今年夏粮未收，漕船自然还没上京。宽广的码头上稀稀落落地停靠着十来艘船，大舟三两艘，小舟七八艘，更是没有传说中“万舟骈集”的气魄。
时苒一眼看到停靠在码头上那艘最大的楼船，那楼船露在上面的部分有三层，甲板上桅杆林立，一时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也估不出有多高。
时苒姐妹俩从小在内陆长大，唯一出过的一次远门也只有上京的那次，全程陆路，此时望着这楼船恍如小山一般，不由都瞪大了眼。
“这船也忒大了吧，该住多少人呐。”槐花咽了咽口水，惊叹道。
时苒也被震得不清，只是她沉得住气，笑道：“你住上去数数不就知道了吗？”
“这就是我们要住的船？我还能住在这么大的船里头？”槐花惊喜道。
广东巡抚是正二品外官，除了总督之外，大陈朝再没有比他品级更高的官员。今年不是朝觐之年，各地总督自然不可能上京，更不可能跑来通州停船。
时苒瞧着她那“捡了大便宜”的神情好笑，正要说话，忽然旁边一声嗤笑：“乡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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