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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苒连婚都敢逃, 本就不是个太在乎旁人看法的姑娘。是以这段时间，尽管她听了很多冷言冷语，甚至会有人故意堵在道上说难听话, 她囿于以往的教养, 从未跟人大声争执过。
但她心里清楚，再任由这事发展下去，恐怕后头她跟这些小织户们的矛盾更不可调和, 哪天闹出不可收拾的事体也未可知，这对她在织造府以后的行事会相当不利。
如今荷穗一席话压住众人，她趁势与众人约定：“我知道众位乡邻以往对我杨某人有所误解, 我也从来没辩解过一句。诸位哥哥嫂嫂若是有需要向鼎泰丰借贷，可以在今日织造府下工后来寻我，我们三花愿意做个引荐人，帮助大家从鼎泰丰尽快借到银子，买到合心意的机器。”
“说来说去, 好像你卖织布机不赚银子, 白给我们似的。我们借了银子，不也是转头又花给了你？你若真为我们乡邻好, 何不行行好，把织机送给我们？”
“就是, 你家发明的机器你先赚银子我们认了，可只能你家做，还伙着阉人砸了别人的机器，这样霸道的事不也是你们做出来的吗？世面上吴山烧饼这么多, 我也没瞧见其他打着吴山烧饼名声的烧饼摊子被砸呢。我们哪点误会你了？”
“你——”荷穗像颗爆豆似的又要炸，叫时苒赶紧拽住。
“各位现在在这里把我杨某人再骂得狗血淋头也于事无补，大家与其在这里对着我发泄怒火, 不如将精力留到下午。要骂人也好，要借银子也好，咱们一起坐下来商量个法子解决。你们说怎么样？”
人群又安静了一会儿，田嫂子问她：“你不怕我们下午带着人来打杀了你？”
这问题来得正好！
时苒一笑：“我跟诸位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知道各位哥嫂都是只想讨一碗安乐茶饭的本份人。新机器取代旧机器已是大势所趋，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有出那口气的闲心，不如想想怎样早些买到新机器，也好跟那些大丝户一样，早些多赚银子，你们说是不是？”
见众人不语，时苒又加了一句：“新织机的织布速度是旧织机的四到六倍以上，即使棉布价格下降了两成，素布只卖得出八百文的价钱。但用织一匹布的时间织四匹，你们自己算算是赚是赔吧。”
说完这些话，她也不管那些人的反应，带着荷穗走过众人，看他们不自觉让出一条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织造府大门。
进了门没多久，时苒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荷穗怯怯地溜眼看她：“二小姐，我刚刚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
小姑娘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惹怒了那些人，大约见时苒半天不出声，以为她生气了。
时苒摇头道：“这不怪你，他们对我积怨已深，便是没有你在，这场冲突早晚也是要发出来的，晚发不如早发。”
荷穗似懂非懂，笑道：“那就好，我刚刚真怕那些人冲过来打我，呃，怕他们打二小姐。”
这小姑娘涉世不深，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也透着憨憨的可爱劲。想想刚刚她的表现，这样泼辣敢说，还有心的小姑娘真的不多见。
时苒心里喜爱，却没随着她笑出来，反而板住脸，道：“不过，你今天的确冲动了。看见没有？那些人大多背着装棉线生丝的背篓，穿的也不是织造衙门的衣裳，说明他们都是外头的散户。这些散户大多买不起新织机，你在院子里当差这么久，没少听过那些散户对我们的态度吧？可你一开口就戳他们的心窝，人家怎么会饶你？你比不得人家人多势众，就不能逞这个强，把自己倒填进去，知道吗？”
荷穗被她说得耷拉了脑袋，怏怏应声。
时苒以为自己说得狠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荷穗鼓了鼓嘴，小声道：“可那些人还想让您免费给他们送机器，占便宜没够也太气人了。我就是看不惯，忍不了嘛。”
时苒笑了笑：“你这性子，还得再磨磨。”
荷穗听出她不生气，跟着高兴起来：“磨磨，我一定磨磨。”
织造府占地面积极大，时苒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东侧门走到她们营造厂在的西角门。她平时走得惯了不觉得如何，荷穗却是呼哧直喘：“二小姐，您每天下了船还要走这么远哪？怎么不坐车呢？”
时苒指了指刚刚离去的牛车，道：“织造府内不许车马穿行，就是为了给这些牛马让路。你若是觉得累，等你哥哥学会了赶马车，我们就可以直接乘马车到涌金门边的西侧门下，这样就近多了。”
从清河坊到西侧门行船要绕个大圈子，时苒也想趁这段时间将织造府的构造熟悉起来。每天走着走着，都有些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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