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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此刻心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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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禹到底还是没有答应陈晓蟾最后那套波澜壮阔宛如救世主一般的豪言壮语,正如晚上将一切如实告知给陈老师后她那些语焉不详的音节。

要不是有陈晓蟾一直拉着他的手,一直坚持,傅禹在很多个瞬间都想放弃想逃避。但陈晓蟾不肯,傅禹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大的热情来帮助他。但最后陈老师总算松了口,“算了,小禹你的确也大了。十几岁的孩子,在姊妹多的家庭早就算人头挣工分了。”

“妈妈,你要是不放心,我带小禹弟弟去。我比他大。”

“你六月份就是考试,你不是说要考诸阳一高吗?现在又是闹哪出。”

让陈晓蟾和傅禹作伴,陈涌星倒是心下一动。对于陈晓蟾这个丫头,他们自小就是放养教育,日子安定下来之后她还老想着找找机会能够锻炼锻炼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有勇有谋是极难得的品质,陈晓蟾是个正直的孩子,有她在不至于让傅禹走了弯路。而傅禹聪慧灵敏,有他则不至于让陈晓蟾被人买了还帮忙数钱。

更何况,傅禹这个性子陈涌星一下就猜出来陈晓蟾从中做了什么,不然傅禹怎么会乖乖跟她报备。唯一让她没想到的,是晓蟾的话在傅禹心中如此有分量。傅禹一向是认准了一件事,便不会再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事,只求事情务必按照他计划地完成。

因此,陈涌星心中的砝码又向晓蟾偏去。可到底是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更何况是个傻闺女,涌星少不得要提醒她几句——自己的前程同样重要,考学还是招工都是即将到来的事,可不能由着她随意行动。

晓蟾也正为这事忧愁呢,被妈妈一问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见她如此纠结,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涌星立马于心不忍,暗自痛恨自己太过揠苗助长,回想晓蟾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在认真复习,就算给她放一个月的假也没什么。更何况,多少人家的孩子一年考不上还要再考的。何必要对自己的女如此挑剔。

而诸阳一中从来都是陈晓蟾自己天天念叨,她和徐敬棠二人并不期待她是否一定做到。相较于一中的严谨,诸阳市内的其他高中的考学情况比之要轻松许多,晓蟾去考没什么问题,是而心里早已答应,面上不过嘱咐敲打了几句就算了。

傅禹心里也是开心的,能去广西本就值得高兴,又因为陈晓蟾的缘故,让他才知道原来如此方法并不会叫人对他失望,也不会生气争吵,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当即觉得自己着实器小多疑,不觉后悔起来,暗自嘱咐自己日后行事不可处处都按自己的思维。顿时又觉得愧对徐父陈母,一夜辗转反侧按下不表。

这是陈晓蟾首次独自以大人的身份去面对这趟旅途的一切。听父亲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学走路之时就被母亲背在背上行军打仗,那时候傅禹尚在襁褓之中,却是一声不哭趴在他母亲的背上沉沉睡去。

但这些陈晓蟾都不记得了,对于傅禹的乖巧,在她眼里更是天方夜谭,脑海里唯一的幼年碎片就是她和傅禹争抢床位,她把傅禹踹下床,傅禹拿着刀、流着泪、恨恨挥刀向床架。

诸阳是中部地区交通枢纽,火车线路发达。临行前陈涌星无视陈晓蟾的抗议,执意把钱包缝在她的裤子内侧。送行时,也只有陈涌星请了半天假跟着她们到了火车站。

熙熙如今出落地个头很高,隐约有些少女的味道。她心情很不好,明显对母亲不肯放行的决议不服。还是陈涌星答应另给她买一块仅供她用的香皂后才肯跟众人说话。此刻见自家姐姐喜笑颜开的模样,更是不爽,自然找了个理由不肯来送。

这些陈晓蟾都无暇顾及了。一辆辆绿皮火车呼啸而过占据了她的全部思考,傅禹在一旁见她如此雀跃,似乎也被她感染了。趁涌星不在,笑问她就这么开心吗?陈晓蟾这才想起来她们此行是为了给林阿姨扫墓,当即不好意思起来。

傅禹倒是很大度,他学着陈晓蟾早先的样子仰头望着滴答滴答走个不停的钟表,只说没什么。

忽然右手一暖,傅禹垂首,发现是陈晓蟾抓住了她。她身体看起来很好的样子,手总是干燥滚烫,被她握住的时候,傅禹总会误会自己这颗小行星因为太靠近太阳也散发出来光热。

傅禹咽了口口水,要把她的手甩开,“干嘛拉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倒是你,”傅禹岔开话题,“你一个大小姐知道这一路有多艰苦吗?这可不是小时候爸妈抱着你去做客,到时候可别半路哭鼻子。”

“傅禹!我都说了,不许叫我‘大小姐’。”陈晓蟾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你知不知道你在羞辱我的人格?”

傅禹并不接腔,两个人走到站台上他又问陈晓蟾害不害怕。还别说,一看不见母亲的身影陈晓蟾还有些怯场,可她是姐姐,因为想着傅禹,所以心中又生出许多勇气来。

“我干嘛要害怕。”

“害怕也没关系。”四下都是陌生模糊的面孔,傅禹自然而然地牵起陈晓蟾的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陈晓蟾却不领情地“噗嗤”一声笑了,傅禹少见地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真心话。再说了,你也算是为了我趟这趟浑水,我怎么也得好好把你这位大小姐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我没说你不是真心的,可这话听着好怪。你是弟弟,我怎么能让你保护呢?而且……”

话音未落,傅禹白眼抢道,“陈晓蟾,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好吗?你看看,咱俩谁高?”

陈晓蟾被他牵住了话头,两个人跑到站台小亭子的玻璃窗前确认,果真傅禹已经比她高了。陈晓蟾执意道,“高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我弟弟?哪有弟弟保护姐姐的。”

傅禹咬牙切齿,“可是别人看在眼里会觉得我是你哥!”

一声响亮的汽笛声由远及近传来打断了两个小朋友的较劲儿。

“火车来了!”陈晓蟾兴奋道,“真好啊,马上要见到林阿姨了。我真迫不及待要告诉她我好想她。”

傅禹一脸狐疑地盯着陈晓蟾看了半天,开腔道,“陈晓蟾,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妈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啊。”陈晓蟾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很奇怪他的话,“那又怎么样呢?我有话想告诉林阿姨,我想去见她,她会知道的。哪怕是换了种方式又怎么样。林阿姨还是林阿姨。”

人死如灯灭,这是傅禹自小熟知的道理。陈晓蟾的话在他耳朵里或许新奇却不会动摇什么,但傅禹必须承认,陈晓蟾身上有天生让人放松的能力,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地跟别人谈起至亲的死亡。

好像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旧疮在她这里可以找到短期的特效药。

陈晓蟾又道,“而且我不是蹚浑水,我是自愿的。我很想念林阿姨,我是心甘情愿去看她。哪怕受罪我也心甘情愿。”

火车已经靠站,傅禹咳嗽了一声,拉着她上车。两个人在人堆里寄来寄去,穿过一个又一个气味复杂的车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傅禹似乎很累,头偏向过道。

而陈晓蟾则扭着头望向窗外,看似对一切好奇,心里却在想,在火车启动后呼啸而过的那一瞬间,那句低声说出的“陈晓蟾,你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但没关系,这是很幸福的唯心主义。”,到底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从身边那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小弟弟嘴里流出来的。

但陈晓蟾到底还是大意了。火车厢里闷臭的那几天尚且有位置可以安睡,等在广西火车站下车后,接下来的城乡大巴才是杀伤力极强的生化武器。因为火车晚点的缘故,原本下午三点的火车被硬生生拖到晚上九点。

彼时大巴车已经没了位置,连加塞的小板凳都在过道中间挤得满满当当。陈晓蟾想等下一辆,却在被告知下一班是三天后而作罢,两个人被售票员塞进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

如果说火车只是拥挤的话,那大巴车则是拥挤和缓慢的双重打击,物理和化学的双重攻击。一路上售票员为了多上人,一路以龟速前进着,陈晓蟾只能恨恨望着窗外的马车直线超车。

陈晓蟾跟傅禹抱怨,为什么中国没发明罐头就是因为中国的罐头都在这儿了!城乡道路是生产线,所有的旅客是内容物,一会儿这辆车上来了一个刚吃过捞面条的大嫂,一会儿那辆车上来了个十天不洗澡的老头,直接连口味都省了!

陈晓蟾咬牙切齿,傅禹却是乐不可支。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大巴车上的所有人都归于平静。傅禹抢到了一块大巴车前舱发动机的面板位置让陈晓蟾坐下。

陈晓蟾也是实在支撑不住了,但还是厚着脸皮狠挤一边的大叔,留出一点位置给傅禹。傅禹也不推脱,使劲往下一坐,幸亏这年月大家身材保持地都还不错,尽管周围抱怨声此起彼伏,可她们两个还是挺开心的,两个人从未有此刻如此贴近,几乎是要相互嵌进肉里。

六十年代初的郊外非常寂静,几乎到了寂寥的地步,只有车灯照到的短短数米可见光亮,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黑得很纯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们所乘坐的这辆破旧的大巴车,而大巴车被包裹在黑绒布里,似乎在往前走,又似乎在原地踏步。

迷迷糊糊间,陈晓蟾歪倒在傅禹的肩膀上,傅禹被吓了一跳,心跳咚咚敲击着鼓膜,许久不能恢复。他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不敢偏头去看她,又暗自庆幸陈晓蟾坐在他的右边。

如此,她就不会听到他此刻如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