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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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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天气,已是春痕狼藉,屋里放了冰,小扇横摇,便有凉丝丝的风消解暑热。窗外又有黄金缕缕织就温柔乡,绣帘朱颜,青春醉倒。

人间似玉壶装金酒,摇一摇,阳光靡靡醉人。奚桓愈发不肯回自己屋里睡,十日倒有七/八日潜夜而来,睡在花绸床上,赖死不走。

枕上转头一瞧,见花绸靠在床头,香汗淋漓,鬔鬓松髻,穿着酡颜四合如意纹的肚兜,外罩一件蒸栗色的小衫,敞着没系衣带,拿着柄素罗圆扇打着。奚桓爬起来要搂她,被她推开,“离我远些,热死了。”

他便爬起来穿衣裳,不过卯时,窗外已隐有晨光,倏闻正屋里吱呀一声,透过模糊绮纱看,是奚甯穿着补服出来。他心里隐有疑虑,蹙额盯着窗外捞衣带,半晌捞不到,还是花绸挂起帐招呼,“过来,我给你系。”

依言走到床边,见花绸额间浮汗,便抬起她的下巴笑,“今年是热了些,叫人多拿些冰来屋里镇着好了。”

花绸水波盈盈的眼有些嗔怨,“这才初初五月就这般热,到六月还了得?就是放了冰也没用,这屋里不通风。依我往年,夜里都是开着窗户睡的,偏你在这里,连个窗户也不敢开……”

奚桓一霎把眼瞪圆,“听你这意思,是叫我别来?”

知道他有些脾气了,花绸别着脸吐吐舌,又转过来抱着他的腰撒娇,“好桓儿,你赏我几日松快,自个儿在你屋里睡些日子好吧?你这个人,身上滚烫,夜里还非要搂着我,我贴着你,就跟贴着个火炉似的,真是热受不住了。这两日益发见热,我更是有些不舒服起来。”

“哪里不舒服?”奚桓忙挨着她坐下来,把她面色观一观。

看他有紧张之色,花绸越有些骄纵,摇着把扇,嘟着淡粉的嘴唇,“说嘛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心口里有些发闷,横不是竖不是的,总是燥燥的。”

她向来怕热,无非是京城里夏闷给闹的,往年也是一般。奚桓放心下来,面上却装得十分不好,提眉吊眼地,忽然把她揿倒,俯着脸侧贴到她软乎乎的胸脯上,“哎呀不好,叫我听听,这心还跳不跳了。”

花绸忙捂着胸口翻身躲开,坐起来拿扇拍他,“你这人!”

他满心欢喜,恶劣地一笑,作势要去掀她的肚兜,“真格的叫我瞧瞧,这心口还好不好,可不能大意了,就这么一颗心。”

闹得花绸在床上捂着衣裳四处躲他,片刻已是媚态横妍,檀口含朱,踹了他一脚,“走开,你快回去,不要歪缠我,又闹我一身汗!”

“你缠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热?”奚桓摁倒上来,腿别着她的腿。

将花绸问得面上羞红,赌气将他肚子一推,“你走,留在这里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快去了,我好要洗澡。”

“大早起洗澡?”奚桓搂着她的肩坐起来,借机往她肚兜里瞟,“晨起风还是凉的,你身上挂了水,吹凉了怎么好?等午晌再洗一样的。”

“闷得人心里烦嘛,一点不清爽。”

奚桓想了一想,“你想清爽,我带你出门吹吹风好不好?”

“往哪里去呀?这时节,庙里观里人都多,我不爱同他们挤,处处都是汗味儿。”花绸撇撇嘴。

“倒有个清净去处,不必上山。周乾有个别馆,在南郊,他走时叫请我去照看照看,我不过打发北果去看了几眼。你若愿意出门,我带你去好了,请了施兆庵他们、再请几个唱的,人多热闹,设宴取乐,消消你的暑闷,岂不好?”

花绸眼冒精光,稍刻又瘪下脸去,“不好不好,我妇人家,他们纵然是子侄辈,到底不好与他们一处取乐。”

奚桓好笑起来,掐掐她的下巴,“装什么样子呢?咱们到如今,还讲什么繁文规矩?若要论起来,你我都该被拉到公堂打一百杖棍。算了吧,只要你喜欢,别的不用管他,荒郊野地里,谁还来盯你的规矩?连朝你是知道的,他比我会逗乐,他说笑两句,你就高兴了,倒比我那些蹩脚笑话强。”

野风还没吹,花绸业已觉着胸闷好了好些,甜滋滋地笑起来,“多谢你想着!”

“瞧,这就高兴了。”奚桓也笑笑,听见外头有了动静,便理了衣裳偷潜出去。

因他时常昼伏夜出,终引得采薇好奇,这厢一回来,便被采薇堵在榻上,盘问了他一遭,“我的爷,您夜夜是睡在哪里?要是在碧乔巷,也回来得过于早了些,未必那里的姑娘是花妖月精,天亮就见不得人不成?”

奚桓摸一摸鼻子,走进房里去,“我往哪里睡还要给你交代?我早起要上朝,自然就该早回来,未必把补服乌纱一道带去碧乔胡同,好省了你的麻烦?”

“不爱说就不爱说,我还懒得打听呢!”采薇白他一眼,跟进去取了补服为他更衣,“哪里省得了我的麻烦,就是你不在家,我也有一堆事情做,操不完的心。您什么时候娶个奶奶回来倒好了,我乐得自在一些,总与外头那些人厮混什么?还真当人爱您呢?人是爱你的银子!”

“你倒说一说,我娶个什么样的奶奶好?”

阳光射窗进来,撒在采薇一派烂漫的脸上,“要我说,娶个像姑妈那样的就很好,心胸平阔,清丽端庄。或是乔家的表姑娘也好,性子柔顺,天真动人。”

说到“姑妈”时,奚桓不住点头,心里正想她是有些心“胸”平阔,像两朵将开未开的花苞,盈盈欲语。又说到路松琴,他登时把脸垮下来,自个儿戴了乌纱夺步而去,“少兴口胡说,这种事也是好堂而皇之议论的?”

“嗨、”怄得采薇在后头叉腰跺脚,“不是您开口问我的吗?!”

追出去,廊下似有一抹鹤影,遨游碧空,遏风卷云。

蝉聒蛙噪,乌兔相催,热起来就没完,连夜风也是温的,花绸怕热,奚桓再去,便屡屡将他推回自己屋里睡,奚桓腆着脸央求两日,花绸仍旧不许,他便横下心来,索性不再往莲花颠去。

一连两日真不见他来了,花绸却有些恹恹悒悒的没精神,一半因热,一半因他,却赌气似的,就不愿意去请,独个闷在榻上吃冰镇燕窝度日。

赶上冯照妆来瞧,进门看见,在榻上与奚缎云埋怨,“妹妹的病才好,不该常吃这些大凉的东西,姑妈也不劝着点,还由着她。这女人呐,常吃冰冰的东西,总是有些伤宫,妹妹的月事又来得比别人都晚,还该多留心些。”

你道这冯照妆如何大发好心起来?不为别的,就为前些时躲着花绸的病不敢来,如今听说花绸痊愈,忙忙赶来找补自家的脸面。进门就说一筐好话,显得她又贤德又和善。

花绸心里清如明镜,可与范宝珠相较,冯照妆虽然嘴碎贪财,却没什么太坏的心眼,因此听见她如此说,起来福了又福,“多谢二嫂嫂关心,实在是天气热,有些熬不住,只好吃一些冰东西消消暑。”

“嗨,屋里是闷,多出去走走好呀。”说到此间,冯照妆撇撇嘴,“倒是那单家没良心,妹妹病了这样久,我就听见他们打发人来问了两句,也没见那魏夫人来瞧。看这样子,是祸及的媳妇不是亲,转脸就不认人。”

花绸略垂眼皮,动了个心眼,抬起眼来怅然莞尔,“嫂嫂在家,有二哥哥疼爱,又有涧儿孝顺,哪里想得到我的苦呢?不瞒嫂嫂说,我这遭病了回来将养,一来是怕娘记挂,二来……只怕我不出来,就真真要病死在单家了。”

仿佛有光跃跃跳动在冯照妆眼中,她一下光彩熠熠地起了兴致,面上又不得不乔作忧悒,“我倒也听说了,那魏夫人听见你得了这个病,恨不得离得千里远,可有这回事儿?”

“我既得了这个过人的病,离我远些也是应当,”轻叹间,花绸已是泪光荧荧,“可也不该就将我的衣裳被褥都烧了啊,又将我挪到一间偏僻屋子里,好像我就要死了似的,只差把穴也给我挖好了。嫂嫂说,若不是桓儿接我回来,我的病岂不就耽误坏了?”

“真是没良心,当初千里八远地到定下你,如今又这样儿待人,可见这心动如烟,不可捉摸呀。”说着,冯照妆又甩甩绢子,将母女二人睃一眼,“听说庄太太要嫁女儿,前几日给我写了贴,有没有给你们递个贴子?”

奚缎云点点头,\"前日使丫头送了个拜匣与我,我正要预备礼呢,也不知送些什么好。”

“管它什么呢,随随便便送几样,她还敢抱怨不成?”冯照妆不屑地翻一翻薄薄的眼皮,又再寒暄两句,面上功夫做到,便起身相辞,“得,明日是太仆寺陈大人家太夫人的寿辰,我还得去打点送礼,姑妈坐着,妹妹多歇着啊。”

言讫婀娜扭腰出去,太阳光在其一把细腰前头,左闪一下,右闪一下,像个美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日影渐暗,次日再升,冯照妆果然往那陈大人家吃席,席上撞见魏夫人,忽想起前一日花绸的说的话来,便来了与人说趣的兴致,将花绸所说的话添油加醋一番,怒说单家如何虐待媳妇、见死不救云云。

不过几日,魏夫人的恶行便在裙钗珠光里传开,连奚缎云与小乔走动时也有所耳闻,回来说给花绸。

见花绸障扇一笑,不言语。她自己稍想想,便在榻上提起眉来,“你向来是不爱拨嘴弄舌的人,那日与你二嫂嫂在这里说话,偏说了你婆婆一堆不好,你是故意叫她外头去说的?”

瞒她不过,花绸便如实招来,“娘,俗话说‘从人之道,内为夫家,外父母家。’我既嫁了人,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又跑回娘家久住。知道的说是我恶疾在身,被夫家嫌弃,不知道的,又得说我不守妇道。现在他们知道内情,自然能体谅我为何常日在娘家住着不走,往后说嘴也说不到咱们头上来。”

奚缎云暗忖片刻,面上忧心忡忡,“你说得不错,可你婆婆晓得了,岂不是与你心生芥蒂?你回去,日子又如何好过?”

她哪里知道,花绸早不预备回去了,可怕她胡思乱想,不好明说,只微微试探,“娘,我在单家的日子,一向也不怎么好过,有芥蒂没芥蒂,又有什么区别?”

“我晓得单家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我看煜晗那孩子还是好的,只是他素日忙,不得空照管你。”说到此节,奚缎云握着她的手轻叹,“嗨,谁家不是这样?上头有长辈,就得压着媳妇。我嫁给你爹时,他老早就没了父母,倒不曾刁难过我什么,可别家里瞧瞧,都是这样,忍一忍,让一让,就混过去了。”

难就难在花绸如今既不能忍,也不想让,她感受过奚桓带来的磅礴的爱与自由自在,再回看那个囚禁她喜好与天真的牢笼,愈发一刻也不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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