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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下,有一净土,名曰桃源。
时值早春,虽无缤纷落英,却有桃木成林,隐现含苞,点缀枝头如眉心一点红。若置身桃林,尚可嗅到淡淡花香,怡人怡景,乐趣自在其中。
可是,你若当真闯进桃林,便是离死不远。
原来,桃林并非天然形成,而由人为栽种,辅以八卦之法,可谓机关重重,陷阱无处不在。纵侥幸躲过机关、陷阱,亦会因受困其中而活活饿死,故而自桃木成林至今,尚无一人能活着穿过桃林。
桃花源村,便是一座藏于这片桃林的村庄。
村内之人出不去,村外之人进不来,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虽算不上富裕,却自有一番田园之乐。
权宦当道,藩镇割据,大唐帝国已到日落西山,如重病之患,已入膏肓,难以根治。各方势力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多有黎民躲进深山,逃避沉重的苛捐杂税,故而桃花源村的存在本不稀奇。
本不稀奇的桃花源村,今日却迎来一件稀奇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鸡鸣犬吠,于这安静的山村添上几许难得的喧嚣。二、三十间紧挨着的房舍,正陆续生出炊烟,一卷一绕着升腾,直至与那不知有多高、更不知有多厚的云雾汇合,老人们坐在老槐树下闲聊,青壮男子扛着锄头到田里锄草,孩子们则于曲径上追逐打闹……
这本是一个寻常早晨的寻常画面。
这本是二十年来每日清晨皆会发生的事,以致男女老幼皆习以为常,如往日般各行其事。可正是这样一个寻常早晨的寻常画面,却自桃林里走出一位面白如玉、清眉秀目的青衣书生。
书生清秀,清秀得不像男子。
书生貌美,貌美得远胜女子。
书生手中折扇,则是一道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风景,有人以折扇为装饰,有人以折扇为武器,但更多人以折扇去暑。去暑是折扇发明者发明折扇的初衷,同时也是折扇的主要价值。
当然,最不寻常的莫过于书生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个穿过桃林的村外之人。
首先发现书生的是一个追逐打闹至桃林附近的小女孩,约摸七、八岁,模样甚是水灵,看到书生后竟是目瞪口呆,不喊不叫,单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这位陌生的村外来客。
当然,书生只是伪装。
凭辛瑶华的本领,自是无需伪装。如今的江湖,只要是身着青衣,不论男女,皆会令各路盗贼恶徒退避三舍,不敢近身。
青衣,犹如一道护身符。
传闻,曾有一伙山贼想打劫一个商队,忽见商队里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只得作罢。
当然,他们真正畏惧的不是青衣,而是身着青衣的辛瑶华,此种畏惧,已由人延伸到衣,穿青衣的有许多,辛瑶华却只有一个,可他们对辛瑶华的畏惧过甚,故而不敢冒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
见青衣如见七星令。
辛瑶华来自七星宫,七星令则是七星宫勾魂索命的凭证。
“小妹妹,喜欢吃糖吗?”辛瑶华浅浅一笑,哪里有半点妖女样子,却自将折扇别在腰间,取出一颗糖,弯腰,递与那个正呆呆看着她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答,虽是馋得流出口水,却不敢接。
“哥哥剥给你吃。”辛瑶华看出小女孩的心思,轻轻剥开那颗糖,递与小女孩嘴边,柔声道:“来,张嘴。”
小女孩不再矜持,小嘴微启,连忙含住那颗糖,似生怕别的孩子抢去。
当然,此时桃林附近并无别的孩子,她是唯一一个辛瑶华的发现者。可她这唯一发现者的身份即将不保,已陆续有扛着锄头的青壮男子自田里跑来,另有一位长者自老槐树下起身,拄杖而来。
“好吃吗?”辛瑶华何等眼力,自是发现围聚而来的村民,但她视若不见,浅笑嫣然。
“好……吃……”
“你叫什么名字?”
“春桃,,但爹娘都叫我桃子。”糖甜,人美,小女孩已放下警惕之心,对辛瑶华生出亲切之感。
“好美的名字,你一定出生在桃花盛开的春日。”辛瑶华由衷赞美,如闻桃香,如观桃花,如置身盛放的十里桃林。
“哥哥怎知我生辰?”
“哥哥猜的,因为桃子像桃花一样美。”
“哥哥才是真的美,美得不像哥哥,倒像是姐姐,村里有许多姐姐,却没有一个像哥哥这般美。”
“你若喜欢,可以唤我姐姐。”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喜欢,唤我什么都可以。”辛瑶华玉手纤纤,抚摸春桃的发,果真如姐姐待妹妹般温柔。
她是七星宫宫主辛媚独女,没有妹妹。
她甚至是七星宫最年轻的女子,七星宫女杀手成百上千,却皆较她年长。但宫主不准她唤她们姐姐,她们却皆称她作少主。春桃唤她姐姐,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故而她对春桃的喜爱更甚。
“谢谢姐姐,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糖。”春桃到底是个孩子,竟顺着辛瑶华的话,亲切地唤辛瑶华为姐姐。
“你喜欢吃糖吗?”
“喜欢,超级喜欢,但爹娘不准我吃糖,他们说我吃糖时,会有虫子吃我的牙。”
“他们说的没错,吃糖会招来虫子,少吃一点却是没关系的,姐姐这儿还有好多糖,你先收起来,嘴馋时可以吃上一颗。”辛瑶华取下腰间系着的荷包,打开,果真露出许多颗色彩缤纷的糖,凑到春桃耳边,轻声细语:“不要让你的爹娘知道喔,这是你和姐姐之间的秘密。”
“谢谢姐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春桃眼神坚定,笑若烂漫桃花,已然伸手去接荷包。
可是,春桃并未接到荷包。
倒不因辛瑶华没给,而是那些自田里赶来的青壮男子已至,当先一名自称春桃父亲的男子已将春桃拉至身后。过不多时,村民越聚越多,连自老槐树下拄杖而来的老者亦至。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
早晨是往日的早晨,桃林是往日的桃林。可是,二十年来从未有人穿过桃林的记录突遭打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不知是敌是友、是善是恶的青衣书生,他们不知道青衣书生从何处来,正如他们不知道青衣书生所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