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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月辉洒落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小庭院中,树影婆娑,一片安宁。 透过窗户,王玄一望着院中景色,轻轻叹了口气。 这座小院是他以前做弟子时的居处,成为老君观观主以后,大多时间居住在后山那座三清殿的后殿,偶尔也会回这座小院住上几日,可见他是个念旧的人。 自从迈入这座山门,已过百年光阴。 以前心思难定,向往的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那时以为是因年岁太小,修行太浅,于是拼命苦修,静心养性,哪知已经到了这个岁数,那种向往依然不曾淡去。 于是便不再压抑本心,想去就去,修行到他这种境界,再往上走,谁能知道怎样是对,怎样是错? 数次下山游历,虽然收效似乎不大,但却隐隐感觉,已经有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迹象。 然而不论走出多远,最终还是要回到这座山上。 这座山已经成了他的根,也是他的羁绊。 静谧夜色中,五个身影依次走入院门,朝这屋里走来。 王玄一又轻轻叹了一声,捏了捏眉头,没好气小声吐槽:“大半夜还来?简直就跟闻见屎味的苍蝇一样。”
五个老道士身形不约而同微微一顿,又不约而同继续前行。 身材肥胖道袍格外宽大的陶三山脸上露出些许气愤神色,嘟囔几句,声音细不可闻,似乎是在骂街。 走在他身旁的老六徐逸仙突然大声说道:“啥?五师兄你说啥?什么屎,这里哪来的屎?”
陶三山脸一黑,正要说话,王玄一已经隔窗笑道:“老五啊,几日不见,你似乎瘦了不少,没我督促,不知修为是否也不进反退?来来来,咱们切磋切磋。”
陶三山一张胖脸抖了抖,向同行的四个师兄弟气愤道:“大师兄刚刚回山,必定劳累,我就说时辰已晚,明日再来,你们非不听,非要今日来,我不来还非要拉着我,简直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大师兄!”
老四谷念指素来少言寡语,只看了陶三山一眼,没说话。 精通医理擅长炼丹的老三赵玄宰愣了愣道:“一百多岁的人了,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掌管刑罚不苟言笑的老二齐守本皱眉道:“老五,你身为老君观长辈,要注意自己言行,以身作则,岂能学山下无赖,敢做不敢当?”
头顶道髻上插着三根筷子的老六徐逸仙最后语重心长道:“五师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毛病得改。”
陶三山眨着一双不大的小眼看了看四个师兄弟,脸色僵硬,转向王玄一生生转移话题道:“大师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可是此次下山有什么收获?”
五人进了屋,各自找地方坐下,王玄一道:“收获多少有些,之前与你们说过,乾坤之后,尚有一境,如今门槛后的景象,看的更清楚了些。”
陶三山愣了愣,拿不准他是不是怕老哥几个埋怨他总是下山去浪,所以说瞎话,将信将疑道:“说说看。”
其他四个老道士眼观鼻鼻观心,都没说话,显然也不太信。 王玄一向五人扫视一眼,缓缓道:“武道修行,七十二处大窍洞开,体内形成小周天,念海生元炁,是为鸿蒙境,这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陶三山一双不大的老眼忍住没往上翻,说的是乾坤境之后的事,却从鸿蒙境开始扯,摆明又要胡说八道。 其他四人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 王玄一道:“然而你们想过没有,踏入乾坤境后念海中是何景象,这一境界又为何叫做乾坤境?”
陶三山皱了皱眉道:“洞开三百六十小窍后,体内形成大周天,此时便能沟通天地间的元炁补充念海,通过进一步修行,念海中的元炁便开始分作清浊两种,清者上升,浊者下沉,泾渭分明。”
说到这里愣了愣,脸色开始郑重起来:“大师兄的意思是,清者上升是为天,浊者下沉是为地,所以此境名为乾坤?”
王玄一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不错,乾坤境,念海有天地,却也只有天地,天地中的山川大河花草树木呢?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猜测,乾坤境之后的境界,便是要让念海生万物。”
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个老道士霍然抬头,徐逸仙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凝神片刻问道:“大师兄念海中是否已经有此变化?”
王玄一摇头苦笑:“想跨出这一步哪有那么容易,慢慢来吧。”
徐逸仙道:“世人只知武道只有鸿蒙,乾坤两境,大师兄却看见前面还有路,这已经算是跨出一大步,日后只要闭关静修,终会突破。”
王玄一又摇了摇头道:“闭关静修是不成的,恐怕还是要多下山游历几次。”
徐逸仙神色滞了滞,朝左右一看,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又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于是赶紧效仿。 陶三山忍不住道:“你还要下山去浪……游历?”
王玄一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刚刚才说过,念海生万物,方能踏入新的境界,若留在山上闭门不出,岂非以后念海中只能生出老君山?只有看遍天下山川大河,日后才有突破的可能。”
好像有些道理……陶三山跃跃欲试:“那看来我也要下山游历一番。”
这口子不能开,要是他们都嚷着下山游历,那我岂不是只能坐镇山中……王玄一板起脸道:“乾坤境你都没走到头,着什么急?一百多岁的人了,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的道理还要师兄教你么?”
陶三山张口结舌,却无言辩驳,因为他的乾坤境确实还没修到巅峰。 王玄一趁机迅速转移话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山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陶三山撇过头去,爱答不理。 小屋里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排行老二的齐守本只好道:“一切如常。”
徐逸仙跟着说道:“虽然一切如常,但大师兄不在,我们几个都觉得少了主心骨。”
其他四个老道士看他一眼,陶三山脸上露出鄙夷嫌弃。 王玄一点头道:“老六一向见事最明,有你在最叫我放心。”
顿了顿道:“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我下山前,刘老神仙曾来过一趟。”
那夜刘北斗曾对他说,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会有人带着老君观镇山法剑登山拜师。 他这趟下山本打算时间短些,赶在刘老神仙那后人登山前回来,结果浪的飞起,一时把这事抛到脑后,也是突然想起才匆匆赶回。 他那位打赌输掉镇山法剑的太上师祖曹帝象,到死都牵挂法剑归山的事,这对老君观来说是何等大事!要是知道这个不肖徒孙竟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掉,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齐守本问道:“哪个刘老神仙?”
王玄一道:“世间有几个刘老神仙?当然是赢走咱们镇山法剑的那位。”
坐在椅中的五个老道士猛的站起。 向来性情寡淡不理俗事,有时一天到晚都说不了一句话的老四谷念指都不淡定了,急道:“刘老神仙来访,大师兄怎不早说?我有些修行难事正好请教于他老人家!”
剩下四个老道士也都怒目而视,因错失跟老神仙见面的机会而感到十分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