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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r padua, nursery of the arts ——【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 ---------------------- 2020年1月25日。 大年初一。 东经11°52′,北纬45°25′。 帕多瓦。 莎士比亚心目中的艺术摇篮。 久负盛名的佩德罗齐咖啡馆。 “你来这儿八年,一直坚称自己有咖啡恐惧症,看到咖啡馆,就和看到鬼似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到这里喝咖啡?”
聂广义人未至声先到。 他左手拿着一个立牌。 右手从背后拍了一下宣适的右肩。 力道之大,像是上辈子就有仇。 如果不是已经习惯了聂广义的出场方式,宣适这会儿搞不好已经直接被拍到桌子底下去了。 宣适并没有计较聂广义的出场方式,而是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不管是广义还是狭义,聂广义都是宣适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她?谁?”
聂广义听得满脸疑惑。 “程诺。”
宣适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摆正了一下咖啡杯。 极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咖啡匙摆放的位置。 明明本来也没有歪。 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个名字。 聂广义倒吸一口气。 想说话,说不出来。 想骂人,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张着嘴巴,举着右手,绕到了宣适的对面,顺势往宣适左边的肩膀拍去。 聂广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这么贴心的一个人。 都气得说不出话了,还记得用同等力度,对称地给宣适的左肩来那么一下。 他完全是为了宣适挺拔的身姿考虑。 没能体会到聂广义的“体贴入微”,宣适直接伸手挡了一下。 卸掉了聂广义手上的力气,反手把人给老老实实地按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如果不是被聂广义从背后偷袭,宣适的反应速度,永远快过聂广义。 贴心不成,反遭嫌弃的事实,使得聂广义恼羞成怒: “你是有病吧?八年了,我结个婚没熬过七年之痒都已经要离完了,你还和我说程诺?你俩连恋爱都没谈过!”
“我没病。”
“没病你和我说个早就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干嘛?”
“她只是离开了。”
“那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和死了有区别吗?”
“广义,你别这么说她。”
“那我应该怎么说?”
聂广义气结。 宣适看着聂广义没有说话。 与其说是在思考,不如说是在放空。 程诺。 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 遥远得藏在了心海的最深处。 聂广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你忘了你当初满世界找她的时候,是什么鬼样子了吗?”
“我没忘。”
宣适很平静。 仿若月光在叶的缝隙洒下夜的皎洁。 带着圣洁的光晕,悄无声息地蔓延。 聂广义被这股圣洁之光照得没有了脾气:“你倒是说说,棺材板打电话给你,都说了什么?你也和我分享分享,是什么让你这么魂不附体。”
“她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
“嗯,电话响了三声就挂了。只有她会这样,事不过三。如果是别人,要么响一下,要么响很久,不会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声。”
聂广义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宣适,戏谑出声:“mamma mia!你可真的是让我长见识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响了三声,你就脑补出这么多?”
“不。除夕夜。零点。我查了电话的属地,中国、浙江、温州。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任何一个人,会在除夕夜的零点给我打电话。”
“你醒醒吧。八年了。你都没有换掉你国内的号码,人也没有离开过帕多瓦。有心找你,会等到现在?”
聂广义半扯嘴角,似笑非笑地从嘴角漏出一句话:“你这撑死了就一个春节诈骗电话。”
“一定是她,我能感觉得到。”
宣适很笃定。 “你有病!得治,知道吗?”
聂广义拿起宣适的电话,在他面前晃了晃用人脸解锁。 点开通话记录。 从里面翻出宣适说的那一通。 二话不说,直接按了回拨。 一声、两声、三声,一直打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 “看到了伐?阿拉上海男人的脸面,都被你给你丢尽了。”
“我出生在温州。丢不了上海男人的脸。”
“那你拿什么上海户口,念什么上中?”
聂广义换了种说法,更加气愤地表示:“你把我们上中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聂广义和宣适,是在上海中学念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上完大学,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来的意大利。 “这会儿大年初一,她肯定在忙。”
宣适试着给无人接听的电话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随你的大头便。我上街求抱抱去了。”
聂广义站了起来,咖啡都没有点,就准备走人。 “你要上街干嘛?”
宣适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求抱抱啊。”
聂广义递给宣适一个手写的立牌。 立牌上用意大利语中文和英文,各写了三句话: —— io non sono un virus sono un essere umano abbracciami, e essere umano 我不是病毒 我是人类 给我一个拥抱吧,仅仅把我当成人类 i"m not a virus i"m a human hug me, as a human being —— 宣适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出声发问:“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昨天夜里去个酒吧,看了一眼我的护照封面就不让我进去。来意大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针对华侨的。这都什么年代了?遇到这样的歧视,你能忍吗?”
聂广义的愤怒是出离的,义愤是填膺的。 宣适抬头,看向聂广义。 须臾思索过后,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样有用吗?有人愿意抱你,歧视就没有了?”
宣适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热血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遥远地像是只存在于恐龙灭绝之前的侏罗纪。 “哪怕效果再微弱,做了总比不做好!”
聂广义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肆虐的是病毒,可怕的是疾病,不是我们这些在意大利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华侨。我不可能任由恐慌、偏见和歧视就这么传播下去。”
宣适凝视着聂广义。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高中的时候,他明明是比聂广义更热血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性格都变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这个世界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聂广义没办法接受宣适此时的表情:“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我当然这么觉得……” 宣适的欲言又止,触动了聂广义处在敏感状态的神经。 “你几个意思?”
聂广义带了点质问。 “广义,我虽然这么觉得……但可能没有办法接受陌生人的肢体接触。”
“嗨!你说这个啊,你把每一个拥抱你的人,都当成是你的梦中情人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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