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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兵燹洞庭(上)【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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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意诧异的一幕,最意不可思议的人,在惊愕之中,一片肃杀凝聚。杨羽清眉峰一敛,气息一沉,不多言,起手,便是沛然一掌,先取刀都性命。在场中人,念知已然有过交手,功力之深,绝非易与之辈。明心既然能与念知齐名,其能为,即便不能胜上一筹,也只在伯仲之间。而那翠袍男子,不知名姓,但一瞥之下,深不可测。相较前二者,刀都不显山不露水,知之者甚少,相较后者,更未见惊艳。杨羽清心思一转,纵然不能击杀刀都于当下,哪怕能可擒得,也能为众人搏出生机。哪想,刀都见来势凶猛,却是脚不移,身不动,单掌以应。霎时,怒风呼啸,吹得二人衣襟鼓荡。风消云散,刀都岿然不动,杨羽清竟是退后一步。杨羽清功力何等精纯,负伤之躯,尚能与太子清一较高下,不至落败。如今全盛之态,却难撼刀都之威,单以功力而论,高低立判。“嗯?”

杨羽清惊疑之间,心思更是一沉:“太极劲,金刚体,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大凡武当弟子,外修太极体,内修太极劲,卸劲于无形,拨力三千斤,而刀都这身金刚体,却是外家横练武功,刚硬难摧,刀剑难伤。能将金刚体、太极劲融合一身,着实了得。单凭此点,于武林中,断然不会默默无名。想来刀都罕为出手,是以未见绝学流露。一招势毕,边城青已手按兵刃,蓄势待发,气氛倏然一凝。“先伤裴掌门,后平念知,更能从南宫欣舞手下脱逃,‘剑神’之名,果不虚传。”

终棋落定,胜负分晓,翠袍男子收回一双白皙玉手,起身,似弱不禁风,却如松柏巍巍,气态万千,双手负背,若成竹在胸。“呵,阁下也非寻常人。”

对翠袍男子,荆州城外初次见面,杨羽清已然心生疑窦,而今听他语气,并非有意造杀,心思流转,也能猜出三分,当下收回功力,转身笑道:“阁下也是好生算计,似是料定我等必先朝刀都发难,却是反被落入下风。不过,阁下此番阵仗,若说围杀,怕是差了点,不如直说来意。”

“一柄剑,一场局。阁下可敢接下?”

翠袍男子拂袖一甩,顿时星罗棋子飞散,棋盘移位,整张桌台,顿时再无一物。翠袍男子首显奇功,造化神通,已然妙入巅毫。“这手法……”杨羽清心神一荡,再看翠袍男子,一派儒雅模样,竟是几分熟悉,不觉思绪飞转,化作流光片影,昔时景象,一一呈现眼前,鼻息不由一酸。蓦然,放声大笑:“好一手激将,杨某若不入彀,未免太对不起阁下一番布局。”

说话间,右掌一拍背后长布包裹,整条包裹飞驰而去。翠袍男子瞧出来者手段非凡,单掌以托,卸劲于无形。同时,另一只手拂过包裹,整块琉璃剑匣顿时表露。一时,烛影摇曳,应和初阳金曦,在剑匣上绽放璀璨光芒,夺人心神。翠袍男子浑然不为所动,双指骈剑,顺着闭合处轻轻掠过。琉璃剑匣内含巧妙机关,在翠袍男子玉指之下,形同虚设,但听“咔嚓”一响,剑匣大开。剑匣内,敛光纳气,外人看去,并无稀奇,翠袍男子却是不由失神。“沉雄浑然,果然是云破月。”

片刻天人交会,翠袍男子方才回过心神,缓缓阖上剑匣,小心翼翼,放入布包之中,一拖一推,又将长布包裹送还杨羽清掌中。另一侧,张凤兮等人本是惊骇翠袍男子一身绝学,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听得翠袍男子口中评论,不由思绪纷纷,惊喜参半。张凤兮早在论剑台,便与杨羽清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未见真容,但赠剑相助之举,断是不会出错。而苏漫、孟常轲、齐林王三人,对杨羽清仗剑退敌,心有感激,仍不免对其身份有所疑虑,唯恐乃是中原正统设下之局。此时,纵然未见匣中之物,却已是信了。至于边城青,较之他人,更见坦然,宋珩也好,杨羽清也罢,兄长之令,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追之随之。杨羽清挂好长布包裹,不顾众人眼中异样,款款笑道:“阁下也是慧眼之人。”

心知来人意图,神色一凛,语气一变,肃然道:“便是不知阁下何局引之?猛虎受困,尚有余威,廉颇虽老,犹能披甲。”

“呵,”翠袍男子一笑,如春风过耳,令人心头一暖:“‘剑神’杨羽清,‘剑儒’张凤兮,‘白马枪’孟常轲,‘雷霆双持’齐林王,‘霞虹彩铃’苏漫,边氏边城青。放眼武林,这般阵仗,何人胆敢小觑?在下纵有孔明之智、武圣之威,尚不敢在此张狂,况论不及万一。”

说道此处,剑眉一挑,含肃凝煞:“一局,以荆州城为限,三日为期。阁下五人若能安然出城,那此行直至到达洞庭湖前,我等绝不插手阻拦。反之,还请杨兄、边姑娘莫要置身其中,随我等前往太原点苍剑派,听候武林公审。在此,在下也可担保,绝不伤及二位性命。”

无言,不语。翠袍男子、杨羽清四眼对峙,神思交锋。未见刀光剑影,却是气势论雄。蓦然,杨羽清定气长舒。边城青却是抢先说道:“阁下倒是好算计。荆州城士兵千万,阁下只需以中原正统之身份,谋求合作,届时千军万马,严守城门,我等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怕也难越雷池一步。”

她已看出翠袍男子绝非常人,是以率先激将,堵其后路。翠袍男子不以为意:“阁下尽管安心,荆州城士兵,我等绝不调用一兵一将,全以正统之能为行事。但此间,诸位也断不可祸及无辜。”

“好,”杨羽清一口答应:“阁下既然如此承诺,在下也信得阁下一言九鼎。”

身形一转:“既然如此,在下不便相送。再会之时,便是胜负揭晓之期。”

旭日东升,金曦破晓。天地,一片生机。荆州城内,逐渐恢复喧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行武者,漫步其中,格格不入。“先生,明明胜券在握,为何还要定下这赌局?”

一名武当弟子,轻声询问着走在身侧的翠袍男子:“明心师兄、念知师兄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刀师叔更有金刚体在身,何况先生也是人中龙凤,更有这一干师兄弟,全力一搏,擒下此五人,并非难事。”

“呵,”翠袍男子微微摇头,说道:“杨羽清一身修为,不在拳脚,而在剑术之上。连一生淫浸剑道的太掌门,也不能占得丝毫便宜,足见此人剑上造诣之深。另一则,此前刀前辈一展金刚体,只为震慑,而非降除。金刚体,太极劲,拳掌或许不可破解,当真较量神兵利器,亦难撄其锋。”

转眼,看了刀都几人一眼,又道:“再者,当时全力施为,正如杨羽清所言,困兽犹斗,胜负尚在未定之天。”

明心指捻白玉佛珠,口诵佛号,点头说道:“正式如此。若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不过。”

转身,朝刀都一合手,道:“刀前辈,适才交手,以为胜负几层?”

刀都稍稍摇头苦笑:“此子的确非凡。甫一交手,已然显露不世根基。掌法之中,阳极转阴,若非我在守不在攻,怕是要被阴毒之气侵体。这套掌法未曾见识,倒是与昔日掌门口中所述的‘碧澜烟手’极为相似。”

“恐怕并非相似,”久久未发一语的念知,一言惊摄众人:“早先与我交手,运使过‘鬼影指’之法,其后听南宫施主所言,更是施展‘鬼影手’与‘碧澜烟手’并流之招。着实深不可测。”

“嗯?”

翠袍男子一声疑问,喃喃自语:“‘鬼影手’、‘碧澜烟手’,早已失传的武林绝学,有趣得紧啊。”

侧身,朝着客栈方向望去,眼中,思绪万千。客栈之中,门窗紧闭,阳光,透过窗棂缝隙,照在一张布卷之上。布卷已有些年头,泛出岁月斑驳的黄渍,但笔墨留迹,勾勒的路观清晰非常。深知时间紧迫,杨羽清等人不敢虚掷,围绕小桌而立。“杨兄,这便是荆州城地形图,依你之见,当如何突围?”

张凤兮手掌多方消息,一张地形图自然不在话下。孟常轲等三名天玄教宗之人,早先对杨羽清或有疑虑,但云破月现踪,便如白虎堂主亲临,心中,是对先人之尊敬,是对眼前人之敬重。心存一念,便是同心协力,一破困局。“难矣,”杨羽清剑眉深锁,神色凝重,骈指如剑,连点东南西北七处城门。初入荆州城,只见城墙高耸,参云直上,已是惊叹。如今能窥全豹,更感先人智慧非凡:“一者,在下着实心存疑窦,不明对方心思,不敢贸然。二来,这荆州城七处城门,多是水路参杂,对方若是全力部署,占得地利之便,实难硬闯。敢问,昔日教宗人马是如何混入城内,而未惊动城内兵将?”

“这……”孟常轲稍作犹疑,但见张凤兮等人已将目光落向自己,眼神示意,索性也不再隐瞒:“实不相瞒,的确便是水路。荆州城外连江海,本就凶险,又有护城河水宽广,自成天险。若非船只,绝难靠近。但我教宗多是精通水性之人,更有甚者,可入水三日不出。这道天然屏障,也是形同虚设。加上近年来,荆州城抽调水军人马,加强守城兵将,倒也减了不少困难。”

听闻孟常轲描述,张凤兮不由露出几分得色,点头说道:“如此看来,水路的确是为上上之选。只是不知二位水性如何?”

最后一句,显是对杨羽清、边城青二人所说。饶是知晓此二人功力不凡,但若是不通晓水性,只怕难以久持。“呵,张兄无需担忧,”杨羽清故作轻松一笑:“在下自幼生长水边,倒也熟悉。边姑娘水性犹在在下之上。”

强作镇定,眉角仍是不禁微微一挑。这番话来,倒是不假,无论诸葛八卦村,抑或建宫,的确离水极近,只是人造水池,又岂能与江海湖泊相提并论?自幼习武,闭气之法确是娴熟,但这水下功夫,一直未曾涉猎。而边城青走跳武林许久,即便不能如孟常轲口中高手一般,但想来也比自己高了不少。边城青眼中惊愕,一闪而逝。于她眼中,即便天大之事,在杨羽清手中,不过手到擒来,却是不想仍有不逮之事。不过并未说破,玉指芊芊,指向南门说道:“此处连通大江,水势汹涌,即便无人把手,稍有不慎,也要葬身水中。”

又一指西门:“此处地势低洼,接连长江,江水冲击,浪潮澎湃,逆流而行,难于青天。”

她倒真是通晓水性,却也不敢言多,免得露出破绽。“即便其他几门水流平静,也是多有凶险。”

一直未曾开口的苏漫,眉弓深锁,柔荑轻点,朱唇微启,尽是满怀娇媚,惹人怜惜:“看似敌明我暗,实则敌暗我明。且不说此去水路,凶险如何,出得荆州城,早已人马疲钝,届时只消在岸口处设下伏兵,我等便是瓮中之鳖。”

“嗯?”

张凤兮口中一呼,看向苏漫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细细想来,倒也不差,只是心中,愈发不妙,当下说道:“水路既然凶险,旱路却是更见危机,这铁打荆州,当真进得出不得么?”

杨羽清面带疑惑,伸手欲指地形图,却又犹豫再三,不敢妄自揣测,直到孟常轲瞧出端倪,出声询问,这才说道:“适才在下困惑,对方翠袍之人,究竟有何图谋。如今天时、地利,皆在对方,为何放弃围而除之的机会,反要定下这荆州之局,抛却优势,一拼武力、计谋,除非……”“除非他们的目的,在拖不在杀。”

张凤兮顿时恍然大悟,却也又添疑问:“只是,他们拖延三日,所为何事?消息已然放出,以翠袍男子之能,必能算出,莫非劣者派出之人,已遭不测?”

心中一骇,正欲转身出门,却是被齐林王拦下,便听齐林王冷然说道:“来不及了。想来,对方早已察觉我等行踪,既然布下此局,便不会让消息传出。”

杨羽清眉心一皱,双唇微启,却是稍作迟疑,将早先欲讲之话,悄悄按下,既而说道:“想必齐兄已是有谱在心了,不知可否赐教。”

愈发觉得齐林王并非简单人物,这份沉稳心性,着实令杨羽清不敢小觑了去。齐林王沉思片刻,说道:“赐教不敢。分兵水路,太过凶险,不如集中兵力,从陆路强行突围。”

说着,走近地形图,剑指纵横,勾划一条应对之道。秋风送晚,落日余霞,在平静如璧的太极湖上,投下一抹斑驳。太极湖阴阳双分,将夕阳剖化。湖光映云影,映照出龟裂欲崩的不详之相。太极湖畔,一条白衣玄影,凌然而立,如泰山岿然不动。双手负背,不言语,只是看向湖面似如裂如崩,缓缓闭上双眼,沉思。“前辈。”

一条青衣人影,徐徐而来,立身白衣人身后五步位置,不敢逾越一寸,是尊,是敬,深深躬下的身子,是拜服。白衣玄影长吐一口气,在寒冷之中,凝固一抹白色氤氲:“脚步沉稳,内劲化虚。诸葛贤侄,汝之功力,更上层楼,着实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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