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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颜色一正,朝众门人拱手道:“此战有赖诸位鼎力,本宗主在此感谢万分。所有逝去弟子,尽数带回君山,厚葬于英烈殿内。”
英烈殿,安置天玄教宗为战而逝之人灵牌所在,意义非凡。听闻此语,天玄教宗一干人等,皆抱拳回敬,恭声说道:“宗主英明!”
杨羽清负伤在身,由边城青在侧扶持,听闻赵飒飞之语,亦是抱拳回敬,心中却是暗暗思忖:“赵飒飞蛊惑手段非常,只此一着,便可令教宗无数好手死心塌地。”
目光流转,见众人眼含尊敬,满面虔诚模样,又是暗叹数声。不多废言,赵飒飞命天玄教宗门人回返君山。莲花灯盏,烛火摇光,映照石殿,几转几绕,在森森石殿内,洒出金蛇万条,亮如骄阳。石殿内,赵飒飞端坐上位,望着座下一干英豪,力敌中原正统,锐搓大内七屠,心中澎湃,何其意气!虎目流转,缪侯早已告辞,他心知肚明,缪侯此人素来不喜这般吵杂,也是不曾受到影响。一起身,众天玄教宗门人齐齐拱手抱拳,赵飒飞单手虚按,道一声“免礼”,继而说道:“此番围剿,中原正统之人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是不想,我天玄教宗人才辈出,何惧之有?”
再一凝神,又道:“早前太原之行,工部总管穆辞死于青城聂临掌下,此仇总有相报之日。”
当即点名孟常轲出列:“穆总管与你素来交好,其葬礼一事,全权交由你负责,切记不可马虎。”
孟常轲连忙抱拳应承。赵飒飞颔首,再点张凤兮出列:“听闻望江楼内,有二名异人,今天战局,可曾遇见?”
张凤兮向前一步,抱拳道:“此番围剿,所到之人,除却大内七屠四人,皆为中原正统中人,并无望江楼内的异人。”
“嗯?”
赵飒飞稍稍迟疑:“如此看来,并非中原正统的帮手。”
杨羽清闻言,上前说道:“禀宗主,在下曾与此二人有所接触。一者身着破旧道袍,面无表情,如失魂魄。另一老者乃西域僧人模样,却是诡异非常,使得一手‘摄魂术’,厉害非常。”
赵飒飞眉生峰蹙,沉思片刻:“‘摄魂术’乃是源自阿吒力教的蛊惑之术,此老者善使其术,纵然不是葬火教中人,也势必与其脱离不了干系。近年来,葬火教作壁上观,便是等待我教与中原正统两败俱伤之时,一举入侵。此时此刻,此二人一番行动,倒是值得玩味。”
思绪深藏,朝杨羽清多看一眼,白衣跨剑,真真与当年那个号称“南武林第一剑客”的少年相似,两条迥然不同的身影,在眼前逐渐重合,已然分辨不出,不知是何心思,终是话说一叹:“羽清,当年普明身居白虎堂堂主,时至今日,此位仍是空缺。依你今天功绩,任居此位,理所当然。”
杨羽清也不故作扭捏,当下应承。此时,却见一天玄教宗门人疾步入内,俯伏一拜:“宗主,三元会王氏三兄弟拜访,现处洞庭湖岸,请宗主定夺。”
“王氏三兄弟?”
听闻此语,杨羽清、张凤兮等同入荆州城的六人眼神互交,不由想起运使“三才化元阵”的王成三人,若说巧合,断然不信。“三元会地处福州,与我天玄教宗素无交际,此时前来拜访,绝非简单。揣测无用,便请他们入内何妨。”
赵飒飞冷笑一声,吩咐下去。那门人连忙退出石殿。“宗主,听闻三元会镇守福州,抵抗倭寇,会中不少好手,其中以大当家‘白面客’黄定为最。此人善于图谋,精于机关暗器,却是弑主篡位之辈。如今王氏三兄弟相来拜访,定是黄定授意。”
张凤兮道。“无妨,一见便是。”
赵飒飞嘴角一弯,别有心思。左右安排,石殿内,仅余下日月护法、三大堂主及兵行礼三部总管八人,余下一干人等,尽数离去。烟波浩渺,云雾蒸腾,水气氤氲。一望无垠的洞庭湖上,一叶扁舟划开水纹沉璧,于青螺白盘之中徐徐而行。舟上,三名大汉半仰半躺,依在竹椅之上,看着洞庭山水,不是发出“啧啧”赞叹。舟尾处,一名落魄少女,被麻绳缚住手脚,动弹不动,唯有眼角泪痕,述说心中悔恨。时而看向少女,三名大汉放声大笑,满吃嘲讽。反是舟头处的船夫,眼中只有不远处的君山,对身后声响,似视若不闻。一撑一掌,不过多时,小船稳稳当当,抵上岸口。船夫当先下来,站立一侧,随后三名大汉押送落魄少女登入君山。入眼处,峰峦盘叠,沟壑回环,竹木苍翠,云间洞府,风光迤逦,如淡扫玉璧,丹青画笔,好一派人间仙地。也不言语,适才石殿禀告的教宗门人单臂前伸,道一“请”字:“三位随我来。”
一名大汉笑道:“天玄教宗果然名不虚传,坐落好山好水,难怪人才辈出。这一路行来,似疏实严,往来通报,自然不提,便是这湖水下,怕是也别有文章啊。”
见那门人也不答话,自觉无趣,只得一路跟随。蜿蜒而上,不多时,已至龙舌山。且见平整处,搭设一方亭子,亭内悬挂一口大钟,此刻看来,锈迹斑斑,不知多少年月。“想必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飞来钟了。不过传闻,此钟已毁,莫不是后人重铸?”
大汉略有好气,站在钟下细细来看,大钟四周描绘金龙盘空,栩栩如生。随手一推钟杵,那门人阻拦不及,便听黄钟巨响,直贯君山上下。不待大汉愕然,上方小径处,已行来一堆人马门人有命在身,纵有不满,亦不敢耽误,上前交涉一番,那一队人马这才离去。看着离去之人恼怒目光,三名大汉啐了一声,招呼那门人赶些带路。一路无话,复行数百步,这才来到石殿之外,待得一番通报,三名大汉已然略有不耐,听到准许,压着落魄女子径直走了进去。眼见赵飒飞端坐上座,只是稍稍拱手,也不行礼,便道:“在下三元会王成,这两位是在下同袍兄弟,名为王端、王锐。今日造访贵宝地,乃是奉黄大当家之令,向赵宗主恭喜来的。”
杨羽清等人眼神一换,暗自一惊:“果然是他们。”
目光再一转,看向三人身后的女子,又是一惊,赫然竟然便是荆州城内,从这三人手中救下的女子,只是未曾想到,终归还是重入虎口。那女子本知自己断无生机,心灰意冷。一路走来,浑浑噩噩,不知所在。只是忽觉数道目光袭来,不由抬眼望去,哪堪想,竟是荆州城内的恩人,再观这石殿,不难猜出他们是何身份。惨然一笑,哪里还有什么期盼,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何喜之有?”
赵飒飞双眸半睁,却是锐光闪烁,将这殿中情势,看得分明。王成先一拱手:“乃是双喜临门。这第一喜,自然是数个时辰之前,大败自诩正道的中原正统。想那中原正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若无朝廷暗中支援,早是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了。如今妄图以螳臂之躯,撼动高山,当真可笑至极。”
赵飒飞莞尔一笑:“黄大当家有心了。这洞庭湖距离福州足有千里之遥,黄大当家犹能关切,足见是位有心人。那这第二喜,又从何而来?”
见王成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朝张凤兮打了个眼色,张凤兮这才缓步上前,接过信笺。二人对视,王成立时认出,眼前之人,便是于荆州城内,破了自家“三才化元阵”的男子,不禁心头一跳,本欲发作,却是碍于身处天玄教宗,不敢过于造次。接过信笺,赵飒飞打开红漆封印,取出内中文书读来,“呵呵”一笑,道:“三元会一直以来,镇守福州,抵抗倭寇,一不结盟,二不扩张,不知此信有何意图?”
王成说道:“今时不同往日。通力合作,总好过孤军奋战。这匡正之路,前有中原正统,后有葬火教,如今大内七屠风头正盛,明为除佞,实则铲除异己,武林中人,人人自危。我三元会黄大当家的,审时度势,以为与贵教同盟正是天作。一则,兵出奇效,中原正统断然料所不及。二则,朝政昏庸,合该贤能居之,大当家的,愿为子牙之流,辅佐明君。”
“哈哈哈,”赵飒飞放声连笑,连道三个“好”字,一双眸子直勾勾看向王成,不知是何心思:“黄大当家赞缪了,敢问合作的第一步是什么?”
王成本被赵飒飞看的心头踌躇,此刻听他一番话来,自然喜不自胜,忙将落魄女子压到前殿:“赵宗主,此女乃是秦王掌上明珠,涵灵郡主。”
“嗯?”
赵飒飞稍一沉思,道:“你所说的秦王,莫非是便是现居凤阳的秦王?”
王成说道:“正是此人。秦王亦属嫡系,依世袭传统,理当就任当今圣上,奈何敬帝左右手段,废弃太子,谋取上位,将秦王弃置偏僻。秦王有心,却无奥援。如今我等侵下秦王爱女,加以诱逼,足以令其入我等同盟。届时,辅以贵教与我会,一举扫清中原正统,另立新王,一如探囊取物。”
“黄大当家好深的谋算啊,”赵飒飞一笑,却是毫无赞毁:“以秦王名义举兵,名正言顺,而我们明珠在握,届时天下大势拟定,我等如同垂帘。不过……届时你我两方,孰为掌权之人?”
猛然,脸色骤变,扬手一挥:“三元会近年来有何作为,天下谁人不知,我天玄教宗,又岂会朋比为奸?拿下!”
一句“拿下”,不及王成三人反应,张凤兮、孟常轲、齐林王三人白刃出鞘,纵身而上。三人未想,赵飒飞变脸如斯,本是以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纵然不能同盟,尚不至于为难,哪想,转瞬之间,便是杀招迭出。仓惶举兵,王成大骂一声:“姓赵的,难道你要与我三元会不死不休!”
赵飒飞冷笑一声:“尔等入我君山,不守礼法,私自扣响飞来钟,引三军之乱。即便黄定在此,亦无可开脱,不过为三元会树立规矩罢了。”
话音落,剑斩胸、枪穿心、鞭碎脑,伴着三人不甘,白红洒落一地。飞红溅处,涵灵郡主浑身染血,早已惊如弓鸟。尸身落地,血染大殿。赵飒飞看向涵灵郡主,思绪一转,说道:“将涵灵郡主压往地牢。”
张凤兮闻言心中一沉:“宗主,如此行径,与三元会无异。”
赵飒飞冷然说道:“三元会不过借势起兵,而我教,却是堂堂正正,让秦王做我们的马前卒,岂会一样!”
说吧,背过身躯,不负多言。口令已下,张凤兮尚自踌躇,齐林王却以按下涵灵郡主,小声说道:“张兄,本就是敌非友,何必多做慈悲。何况,早前你已救她一命,只怪她气哀势衰,定数如此,怨不得别人。”
手掌力道加重,将涵灵郡主推出石殿。“凤兮,早前便发觉你神色有异,与此女之间,究竟有何瓜葛!”
赵飒飞也不转身,只是沉声说道,更似试探。张凤兮眼见涵灵郡主无辜受灾,本在失神之间,哪里听得清赵飒飞说得什么。苏漫赶忙解围:“回宗主。早在荆州城内,这三人便捉拿此女。其时我等不知女子身份,但念我教教义,不敢置之不理,这才出手相救。若是早知此女身份,断然不能轻放。”
“有救有擒,也不算亏欠了她。”
赵飒飞点头说道:“此事已定。待穆总管丧事完毕,在做商榷。”
和风飘动,百蕊争荣,萌芽出土,香草排新,绿荫叠翠,好一派清奇茂林。时而黄鹂脆鸣,唱起锦绣风姿;时而杜宇欢悦,指引旅人归乡。树林内,一对人马,缓步而行。眼边,烂漫好景,却不能引得一丝注意,满面皆是愁容,满目,尽是哀惋。当先一人,似俗似僧,长发如瀑,垂于背脊,白袍赛雪,清莲不染。手指纤长,做佛祖拈花,提起一串玉佛珠。佛者眼神深邃,如烛火洞明,铅云难蔽。望向满目风光,竟是眉山高锁,复行数步,却又停将下来。“师兄所思何事?”
一名小僧问道。“这一场洞庭兵燹,来得突兀,去得突兀,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推动一切。”
转动玉佛珠的手指一顿,明心叹声道,随即,有摇了摇头:“但愿一切,皆是小僧多心了。”
骤然,平地起煞风,无端烟尘飞扬,吹动满树枝叶乱摆,婆娑作响,红花绿叶,如绵绵细雨,纷纷坠落,迷蒙一片。隐约中,一条带煞人影,徐徐步来。人,消瘦高挑,衣,血色暗淡,一手斜放,紧紧握住掌中宝剑,在地上拖出可怖怪响。穿林而来,似熟悉,似陌生,唯有一声凶狠诗号,激荡众佛修之中。“万里狂沙灭众僧,百岁残风卷秋尘。试问天下谁为主,道本为首千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