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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常轲本非扭捏试探之人,何况杨羽清又有救命之恩。此事杨羽清无需隐瞒,想来孟常轲早有揣测:“幼年父母遇害,云府灭门,流落太原,偶然相遇。算起来,当时真有做个乞丐头头的打算。”
说罢,将与二十八人相遇至怒出大衍雅居之事,合盘托出。孟常轲早从角木蛟等人口中知悉一二,却是不想,此中另有这般曲折,想来也是天意使然。“早前见这兄弟人等,颇有意气,且底子不错,乃是张兄于闲暇时间,传授剑法。”
孟常轲若有所思道:“随后大比,被赵宗主看中,排练剑阵,但角木蛟剑法始终难得精妙。我见他骁勇有力,便教他‘白马枪法’,倒也能融入剑阵之中。”
“二十八人的剑阵?”
杨羽清心思猛然一沉。赵飒飞曾入建宫,那幅星宿图想必见过。依他能为,数十载来,参透其中奥妙并非不能:“当年常师姐曾言,半卷真品只在一人手中,莫非便是被赵飒飞盗走?”
转念思忖,又觉异常:“若当真是赵飒飞,离开建宫之时,为何不明说?”
暗压思绪,说道:“赵宗主当真惜才。这一干兄弟,能得到三位相助,亦是万幸。”
或是提及赵飒飞、张凤兮二人,孟常轲心情不由黯了三分,苦笑摇头:“杨兄专程来此,当不是为了此事。若是有关代宗主之事,我戴罪之身,爱莫能助。”
孟常轲这般言语,杨羽清早有所料,并不意外:“实不相瞒,对于赵宗主遇害之事,所有罪证直指张兄,但在下以为,必为陷害。张兄先父张铁老前辈,与家父交情匪浅。在下的确有心争夺代宗主之位,不为其他,便是还张兄一个清白,亦要争上一争。若得侥幸,还望孟兄与在下一并找寻,请张兄回到教宗。”
言语切切,孟常轲为之动容。沉思片刻,却是摆手道:“若是如此,这份公道自然需要还给张兄。但赵宗主身故,教宗之人心思各异,于其身在旋涡,不如就此退隐,安平一世。”
“如此亦是美事。”
杨羽清赞同道:“今日前来,劳动孟兄,并非为代宗主之事,而是希望借助孟兄易容之术,为一人更改面容。”
“谁!”
孟常轲浓眉高挑,一字,已满是戒备之意。“林娇。”
杨羽清徐徐道出二字,见孟常轲仍心存疑惑,无意逼迫,坦然道:“林娇与城青有仇怨,在下却有一事,不得不林娇相助,是以出此下策。还望孟兄三思。”
说道此处,杨羽清道了一句“告辞”,便推门离去。木门轻轻关闭,独留孟常轲一人,渐渐陷如沉思。风轻云淡,一轮金乌正好。林荫道上,树枝参差,绿叶婆娑。远处,岳阳城虚影若现,虎踞龙盘,楼台高耸,巍峨屹立,千古风韵。此刻,三道人影,策马徐行,正是杨羽清、边城青、林娇三人。且说杨羽清一别孟常轲,复又游说林娇同行。与边城青同行,林娇本是不愿,杨羽清担保此行一路,势必护得林娇安然。念及身中气锁三焦,林娇亦疑心出手之人食言,索性答应下来。随后孟常轲依约而至,为林娇更改容貌,换成一身天玄教宗弟子衣着。同行至今,边城青虽有疑虑,但始终未曾察觉。倒是离开洞庭湖之时,沙布封、苏漫等人数多嘲讽,着实令边城青心生不悦。本对苏漫颇多微词,如今更是怨恨重重,对于身侧教宗弟子装扮的林娇,反是忽略。马蹄“哒哒”错落,边城青自顾数落苏漫不是,杨羽清心中清明,以人各有志为由敷衍。算算时间,不日便是白露。早前望江楼一行,一会西域妖僧与武当无怀,其手段毒辣,可见一斑。再行望江楼,却是不知更有何种事端。心思澎湃,想到十载未见之好友,心中切切。不多时,行至大道,岳阳城近在咫尺。城楼下,守兵防范松散,对往来百姓只是粗略一扫,并未审查。望江楼惨案犹在眼前,凶手并未缉拿归案,上行下效,官兵态度如斯,掌权之昏庸,不必言说。杨羽清冷笑一声,无怪赵飒飞接任天玄教宗,挥杆而起,南方地域,投奔者不计其数,虽然尚有武林奸佞,但豪杰义士,亦是不乏。如今西有葬火教,南有天玄教宗,东南倭寇成群,台下隐藏势力伺机而动,又岂是中原正统、大内七屠能可应对?抛去多余烦恼,杨羽清跃下马背,说道:“这便要入城了,如此进入着实招人眼球,还是牵马得好。”
林娇本就有心藏匿,稍稍点头,便翻了下来。边城青目睹望江路惨案,哪里能如林娇一般淡然处之?哼道:“一群欺软怕硬之人。平日里欺压百姓毫不手软,遇着硬茬,却故作不知。”
牵马欲行,却是见杨羽清二人未曾动作,不由奇怪:“城门近在眼前,难道……”陡然眉峰一蹙,正欲张口,却被杨羽清打断:“并无其他,只是思考如此携带兵刃,未免太过招摇。虽说未见得横生事端,但麻烦终归难免。”
左右看来,藏锋剑已被边城青收于腰间,林娇所持霜流剑本就短小,隐于袖中,难以察觉,倒是自己 身后云破月,以长布包裹,仍然显眼。稍作思索,却见身后有五名柴夫,背跨扁担而来,快步迎上,道:“五位兄台,可是往城里去?”
五名柴夫眼中疑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又觉不妥,神色怪异。当中那名柴夫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扁担前端木柴,说道:“是呀是呀。这天气鬼热得很,早点送到店里,我们也好早些回家抱娘们。”
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杨羽清爽朗一笑,从怀中取出些许碎银,交到当中柴夫手中:“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兄台相助。”
那柴夫眼神一闪,将碎银在手中掂了掂:“都是兄弟,啥相不相助,公子尽管说。”
杨羽清身形一侧,取下包裹着云破月的布包,说道:“并无其他,只是将此物放置柴中,待进入城内,交于在下便可。”
说话之间,边城青、林娇二人先后牵马过来,见这五名皮肤黝黑的柴夫,鞋子湿了大半,一身鱼腥气味,颇为难闻,不由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杨羽清手中之物,其中缘由,猜得泰半。当中柴夫只看布包做工精细,并非寻常市井之物,连忙将碎银递回:“这可如何使得?近日里面,城里出了个刽子手,杀人不眨眼。这官兵查得紧,要是出了事情,可是要杀头的啊。”
话未说完,旁边一人快手夺过碎银,放入胸口衣中,道:“你这么胆小,活该穷困。这位公子看着便是好人家,旁边的朋友也是善良人,我们出门在外,哪有不帮助的道理。”
说着,一把夺过布包,塞入木柴中:“公子,进城后,往前百米,我在那边等你。”
杨羽清连声道谢,目送五人进城,随后招呼边城青、林娇二人,如同闲庭信步,观赏这往来风光。“杨大哥,如此重要之物,却是交给那般贪婪之人,可不怕私自逃走?”
边城青早见那柴夫看见碎银之时,满眼贪欲,虽说布包之物,并非钱财,于他们亦无所用,但如若食言,藏身城内,想要寻出,也是如大海捞针。“无妨。”
杨羽清有谱在心,瞥眼一看身侧林娇。一路行来,只言未发,身着教宗弟子衣物,若不仔细观看,哪里看得出是位女儿身。知晓边城青在侧,林娇势必不会张口,也不理她,向边城青解释道:“眼中所见,未必真实。看似贪婪之辈,说不得亦是守信之人。”
看着边城青满面怀疑,又道:“不若赌上一赌。若是入城后,那人真将东西物归原主,你便帮我送两封信,如何?”
边城青难得看见杨羽清这般自在模样,自己亦感轻松,点头道:“自然可以。但若是那人跑了,你可要在岳阳楼内摆上一桌。早闻岳阳楼中,全鱼宴鲜美无伦,却是一直错过,这一次,总算得偿所愿。”
杨羽清“哈哈”一笑:“丢了东西,还要破费,你也是落井下石之人。若是凑不出钱,你还是要帮我送封信给孟总管,请他慷慨解囊。”
谈笑间,却见五名柴夫已到城门口。守城官兵只是粗略一看,便皱着眉头将五人赶入城内。边城青得意一笑,随后来到城门下。往来人群,多是粗汉,守城官兵早已不耐,此刻乍见这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身姿绰约,清秀洒脱,眼中一亮,满面欢喜:“美人儿这是要入城啊,不知道是谁家千金?这城里可是出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如让哥几个护送护送!”
边城青听闻这轻浮之语,眉峰倒蹙,正欲发怒,杨羽清抢先说道:“原来城内出了这般事故,着实有劳几位官爷。一点小意思,权当给官爷添杯茶水。”
取出三五碎银,悄悄塞入官兵手中,不让他人看见。几位官兵左右对视,直起身子,道:“哪里的话,都是职责所在,怎能轻忽!”
藏好碎银,朝杨羽清挥了挥手:“进城后可别去乱走,夜里不要乱跑。”
杨羽清连忙点头答应,带着边城青、林娇二人先后入城。一入城内,远远便看那柴夫躲在拐角。杨羽清笑道:“城青,看来这跑腿的事儿,你可少不了了。”
边城青“噗嗤”一笑,明眸闪烁,宝玉生蕴,眉间一泓清秀,娟丽之极:“愿赌服输。不过全鱼宴没有了,添杯茶水,总不能少。”
二人言笑,林娇看在眼中,心思飞驰,当初与边城焕亦是如此。可这世间男人,又有几人不是负心薄幸。哪怕眼前之人,又有多少坦诚?心中冷笑。思忖之间,杨羽清已来到柴夫身前。那柴夫放下扁担,大口喘气道:“公子的包裹好生沉重。”
探出一只手来,比划着。杨羽清哪里能不知道他所思为何,又取出碎银一枚,笑道:“着实辛苦兄弟了。”
取回布包,一拱手,就此拜别。依循记忆而行,不过多时,三人来到望江楼。门前小二一见来人身着华丽,赶忙招呼。杨羽清道明来意,让店家小二安排三间客房,好生照料马匹。安置好二女,眼见日头西沉,杨羽清嘴角一挑,离开客房。望江楼外不远处,五名柴夫将扁担丢至一旁,远远看着杨羽清三人进入楼中,随即转身朝另一端巷子走去。依着巷子走入深处,四周已无人迹。五人突然一转,跃入一间老屋。屋内灰尘满布,不知多久无人居住。从角落取出文房四宝,展开纸张,提笔疾书。不多时,折成巴掌大小,塞入信封,交给一人。那人收好信笺,不言语,从偏门离去。“你说这杨羽清会毫无怀疑么?”
早前推脱的柴夫说道。“哼,连云破月这等重要之物,都肯交于我们,又岂能怀疑?”
收取碎银的柴夫嘲讽道:“都说杨羽清有勇有谋,现在看来,终究还是个黄毛小子,商老兄,你也未免太过杞人忧天、胆小怕事了。”
拿出碎银掂量一番,又道:“这出手倒是阔绰。”
“的确阔绰。”
蓦然屋外一道声音响起,似笑非笑,似弄非弄,只听脚步渐近,气息顿时一滞,唯有沙沙声,格外清晰。“谁!”
手持碎银的柴夫猛然起身,从怀中,拔出一柄雪亮匕首。话音未落,“嘭”得一声响,一物砸开木门飞来,洒落一地鲜血。定睛一看,正是方才从偏门离去之人头颅,随即,一道诗号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羽凌低昂文缀似,清虹一道跃天低。”
来人身形渐明,一袭白袍飞舞,脚踏风湍。一手,白芒吞入如龙,银光华然,宝器生辉,一手,信笺未开,被握在手中。一步一踏,徐徐而来,正是杨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