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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煮雪听剑(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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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破晓,杨羽清初睁双眸,眼中所见,竟是焕然一新。数日来,几经大悲,又逢大喜,情绪波动之下,恰恰合了“长空破元气”博大开阔之势。性情激荡之下,功体更见精进。起身一番洗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入喉中,甚觉舒坦。体内如有无穷力道,推开房门,一跃而出。寝室外,秋菊正盛,清风过处,送来桂子花香。杨羽清闻香心醉,划步方圆,借秋菊桂花之地,摆开架势,掌拨浩瀚,正是“长门卸甲掌”。一招一式,似缓似轻,一式一招,若疾若重。脚下踏奇门,掌中蕴乾坤,如抱还放,肩肘一屈,斜掌劈向身侧桂树。桂树应势一颤,霎时散落一地雪白无暇。桂香萦绕,杨羽清宛如浑身沾雪。看着满地桂花,眼中竟是浮现一张白净得宛如病态的脸,深沉的双瞳,却是坚韧异常。心中不由暗叹:“当日逃离点苍剑派,也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可有被裴风战责罚?”

转向之间,又是别番思量:“南杨北萧,司徒宫堂,虽然并列五大传奇,但终究并无交集。想来我与她均是过客,他日相遇,亦是敌人,何须相识相交!”

挥手,拂去一身雪白。风吹花散,人,亦是如此。“啪啪。”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声赞许:“好掌法。‘长门卸甲掌’果然名不虚传,挥手肆意,便是打落这许多桂花。倒是可惜了好花好景。”

循声望去,且见是一笑语吟吟,娉婷多姿的少女。杨羽清听得她话中多有责怪,望着一地残花,不由脸上一红:“学艺不精,倒是让云姊姊见笑了。”

云汀兰莲步轻移,飘然而至,玉手轻抬,接住一叶花瓣,放至鼻前,轻轻一闻,作出一声长叹:“自然是学艺不精。”

杨羽清听她语气,似是对“长门卸甲掌”有所了解,也不生气,虚心请教:“年少无知,未曾认真学习,还请云姊姊指点。”

云汀兰“咯咯”发笑,虽然看似娉婷模样,实则已然二十有四,一颦一笑间,自然生得娇柔之态,直令杨羽清心头一动,不禁退开一步。云汀兰见状,自觉失态,轻咳一声,道:“冲你这两声‘姊姊’,便值得指点指点。”

稍作正色,接道:“你这招名为‘围腰卸甲’,注重‘卸甲’二字,乃以动制动,以动制静之招。讲究气聚而不散,散而不凝。甲在外,围腰卸甲,甲在内,卸甲围腰。”

说是,将手掌伸向杨羽清眼前,忽一发力,掌中桂花,花瓣撕裂,分部手掌四方,独留花蕊,静静躺在掌心。“云姊姊所言,可是气行掌先,以气御掌之境界?”

杨羽清见她一出手,便是上乘功法,心中凛然,更是钦佩:“建宫之内,果无虚士。”

云汀兰手掌微斜,桂花落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掌法如此,剑法亦是如此。武学一途,本就浩如江海,你我所学,不过沧海一粟。所谓武,不过意、气、招。招行气先,气行意先,终究一家之学。招随气动,气随意动,方是百家之能。”

双掌轻拍,又道:“我只是一届医者,并非武者,所能传教,不过如此。”

说罢,翩然而去,一如来时,轻盈若风。杨羽清独立树下,耳畔尚是云汀兰离去是一句调侃之语,“银桂本是生于南方,至于此地,倒是稀少。”

不由摇头苦笑。暗自回顾适才一番交谈,若有所感。本是以为自己已有登堂入室之能,原来尚在门槛之外,十年之约,倒是不能大意了。不觉日上三竿,四名建宫弟子前来传告,吉时将近,当是前往大殿。倚鹤看风云,飞雁踏千山。万古功名过,建宫渺江川。武林人士眼中,历来神秘更不可进入的建宫,如今地铺软红,盛容罕见。大殿外,整齐划一,排列百名弟子,神色肃穆,衣着崭新,十步一人,直通殿门。殿中,依辈分高低,一左一右分坐十名长老执事。正中,摆上一尊一人来高、三人合抱之粗的青铜方鼎。鼎设四足,一足绘二龙,八龙撑鼎而立,鼎身刻一龙环绕。九龙共鼎,千秋万古。鼎中檀香正盛,驱邪除秽,正心雅性。大殿四周,落下琉璃灯盏,虽然尚是白昼,仍是点上灯火,透过琉璃灯壁,散发七色宝华。杨羽清心思澎湃,长舒一口气,踏步而来。随即,一人高喧道:“恭请宫主!”

众人闻言,纷纷起座,面向大殿高坐,抱拳一拜:“恭请宫主。”

话音一落,但见老宫主、魑魅、常雨晴三人身着盛装,自后殿徐徐而来。此时三人,已换上一身金丝编织的长袍,衬着肃然神色,不怒自威,气势万千,俨然一派宗师气度。老宫主轮椅行至殿中高座,瘦如枯槁的手掌稍稍一抬,命众人坐下。魑魅长身而立,凛然一立,饶是姿态曼妙,亦是令人不敢心生轻薄。常雨晴手捧四尺余长托盘,盘上红布掩盖,不知其中何物。但听常雨晴朗声说道:“建宫一百六十四年,持鼎为护,已正心性。今收杨氏为徒,赐以三宝。”

话音落,常雨晴将托盘奉至魑魅身前。魑魅手捻红布,翻开一角,露出一卷文书。文书展,便是一声黄鹂般清脆之音:“天纳良时,地纳宝气,借此吉盛,本宫主收杨氏子嗣杨羽清为义子,遵我建宫门规,传我建宫教义,授我建宫武学,以光我建宫先人鬼氏之威。”

其后,口中高颂建宫门规十三则。看她娇滴滴的模样,一番话说来,却如黄钟大吕,在殿中久久回响,凝而不散。待十三则门规说罢,杨羽清双膝跪地,口中坚毅道:“弟子定当恪守门规。”

魑魅点了点头,放回文书,再将红布掀开一角,取出其中玉尺,双手捧过头顶:“尺者,策也。持尺者,自持也,自策也。”

杨羽清闻言,面朝魑魅手中玉尺三拜,道:“弟子定当行则有度,不忘初心。”

魑魅面色恭敬,小心将玉尺归放托盘。掀开红布,入眼所见,赫然是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剑。剑柄如玉,剑首处系上银丝剑穗,温润细致,足见制工精巧。剑鞘非金非铁,竟是由白玉雕琢而成。魑魅双手捧剑,宝剑通身华光璀璨:“剑者,君子之器。持剑者,不妄动,动有道,不徒语,语有理,不苟求,求有义,不虚行,行有正。玉者,纯然之器,是有仁、义、智、勇、洁。仁者从天地,义者秉公正,智者明阴阳,勇者知不辟,洁者鲜不垢。此间双法,你可遵否?”

“沧海桑田,法度不偏。”

杨羽清眼透崇敬,面对白玉剑,深深一拜。白玉剑放还托盘,红布复又遮掩。常雨晴朗声说道:“奉茶二十三盏。”

话音落,自殿外以此行来二十三名建宫弟子,每人手捧圆盘,圆盘上各摆上一盏白瓷茶杯。杨羽清接过一张圆盘,一步一步,走向老宫主,待到老宫主身前,身形半恭,将圆盘举至齐眉。老宫主手捏茶杯,浅浅饮上一口,便放回圆盘。杨羽清交还圆盘,遂又从第二名弟子掌中接过新杯,敬向魑魅。如此反复,已将大殿内除却常雨晴外二十二名颇有辈分之人一一敬过。待将圆盘举向常雨晴时,常雨晴看向一侧弟子。那弟子见状,将手中圆盘交与身后弟子,自己径直来到常雨晴身前,双手捧起托盘,常雨晴这才如老宫主一般饮上一口清茶。那弟子倒是聪敏,交还物什,接下杨羽清手中圆盘,退回队列。常雨晴朝列队弟子点了点头,众弟子一一退出大殿。魑魅面上浮出一丝笑意,道:“茶已奉,羽清,你接下三宝,便是我建宫弟子,建宫十三则门规,你不可或忘。”

杨羽清点头道:“羽清定将牢记于心。”

说罢,双手接过常雨晴掌中三宝,一时鼻息间隐隐酸涩,双眸泫然欲泪:“爹亲,娘亲,如今孩儿已经拜入建宫门下,他日定要为您二老报仇,让裴风战、萧京血债血偿。”

“咳咳,咳咳!”

老宫主突然一手捂住双唇,猛得重重咳了数声,枯瘦的身躯随之不住颤抖。指尖,依稀可见几许鲜血。众人闻声一骇,正欲起身,老宫主伸出左手挥了挥,阻下众人:“无碍无碍。”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巾,悄无声息将嘴角血渍擦拭干净。一时眉头深锁,愁丝百结,看向杨羽清的目光,愈发深沉。沉思良久,朝云汀兰说道:“既然拜师礼已毕,带他前往碧水池后的房间安顿即可。”

“这……”云汀兰闻言稍有犹疑,却见老宫主已面露不快,不得已,又将目光转向魑魅,似有询问之意。魑魅亦是心中一惊,朝老宫主欠身行礼,道:“婆婆,那碧水池后的房屋……”“哼!”

老宫主不待魑魅说完,一手猛拍扶手,怒道:“怎么,老身尚未死绝,你们便不听话了么?若是以为老身已然神智不清,大可坐上老身身后的座位便是。”

老宫主身后座位,在建宫之中,为宫主象征,若非老宫主退位,不理大小事务,他人坐上,既有叛逆之嫌。老宫主双腿残疾,寻常皆是以轮椅代步,此座位自然不会坐上,却亦是将轮椅推至座位之前,以表掌门之职。她此言一出,饶是魑魅与她尚有血亲,亦是不由惊骇,连忙下跪,余下云汀兰等众人也不敢造次,纷纷下跪。杨羽清不明就里,更不知晓碧水池后的房屋究竟为何,但老宫主的话尚能明白。见众人诚惶诚恐,他也暗自诧异,双膝跪下,朝老宫主说道:“宫主既然如此吩咐,弟子定当听从便是。”

魑魅虽知事无转圜,仍不由心中担忧:“羽清,你……”老宫主闻言,神色一厉,杨羽清连忙道:“义母,羽清虽不知那处所在是何模样,但心中相信,宫主所为,定然不会加害羽清,应当有多磨练,还请义母毋须担忧。”

一番话说来,倒无虚言假色。众人见状,也是对杨羽清多有赞许。老宫主神情稍缓,暗自点头:“好,你是杨普明的儿子,不管真心与否,这番话,倒是对得起你的姓氏。至于磨练还是折磨,端看你日后心思。”

说罢,一挥手,道:“今日便是如此。”

双手欲推轮椅,魑魅抢先一步,按住轮椅靠背,将老宫主徐徐送走。一路美景如画,引水为渠,浮桥蜿蜒。杨羽清双手捧着三宝,目光流转,应接不暇。他身前云汀兰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好笑:“你倒是心安的很。”

说话间,二人从浮桥下来,入眼处,多了一间平房。平房看起来也非是简陋,但与建宫中宝殿暖室、画栋雕栏相较之下,一如云泥之别,着实寒碜许多。墙壁上爬满裂缝,也不知经历几多春秋。杨羽清看着这间房屋,不免心头一惊,转瞬却又笑道:“倒是简陋些许。若是一个月前,怕是心生嫌弃。不过比较先前睡在街角、破庙,倒是好了许多。”

一手打开木门,入眼处并非心中所想般灰尘满面,反而极为干净,显然一直有人打扫。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木床,被褥也是旧物。“呵,”云汀兰轻笑一声,打开窗棂,迎着铺面而来的阳光,长舒一口气,道:“这间房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就我所知,你是第六个住在此地的人。既然住在此地,屋内摆设切记不可乱动。”

杨羽清见云汀兰面色之中,多有几分崇敬,已知曾经住在此地之人定是不凡,口中却是开起了玩笑:“云姊姊,那前面五个住在此地的人是谁,莫不是犯了建宫门规,来此面壁思过?”

他小心翼翼,将手中三宝放置床头。却不想,后领一紧,竟被人径直丢在墙角。云汀兰面容冷肃,正色道:“休得胡言乱语。老宫主、少宫主皆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你说这里是何人居住?若是再敢口不遮掩,便将你丢到池里,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云汀兰一直笑颜对人,温婉可人,如此严厉模样,杨羽清倒是第一次看见,自知理亏,不敢再乱说话。云汀兰见他也不起身,脸色尴尬地倒在墙角,气也消了不少:“你可莫要忘了,我是医师,下手轻重心中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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