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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会意,糜蛟在北境担任少卿多年,统辖一方民生,整个九寨之中,若论对北境的熟悉,无人能及得上他。踌躇片刻,望着糜蛟皱眉道:“你有话就说吧。”
未经允许盗听寨中军务乃是犯忌讳的事,见众首领面色不善,糜蛟未敢进门,只站在厅门外回道:“北境与寒荒隔海相望,寒荒境内有大量巨兽潜伏,每逢天劫来临,兽灾都有可能重临九州。历代黄帝为提防巨兽渡海来袭,故而一直吩咐境内的铁木工匠演练建栏之术,以防不测。”
“原来如此……”云天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他们这建栏之术倒也不是专门为了对付我们。”
厅中一时陷入沉寂,众人不时望向主位的二人,其中,怕是只有久垣肆明白云天心中所思:虽然北境的建栏之术当下是个威胁,但将来若是用来对付鬼兽,又何尝不是一大助力。
沉思片刻,他决定还是着眼于当下,抬眼望向糜蛟,淡淡问道:“少卿大人对北境的底细比我等清楚,对付那屏栏,可有何妙计?”
听出他话中带着一丝讽刺之意,糜蛟并未着恼,正色说道:“那屏栏乃是铁木所建,巍峨高耸,坚固异常,诸位想要扫除叛逆,最好还是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强攻并非明智之举。除非……”说到此处,犹豫着朝久垣肆望去。
众人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若久垣肆愿意动用巨灵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将屏栏摧毁。久垣肆自也心知肚明,不过却是万般为难,眉头挤成一团。青漯恨恨地朝他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只可惜,这厮跟那石头人一样,都是死脑筋,蠢到了极致!”
云天不忍见久垣肆为难,开口道:“大哥早已立下守身之誓,不可用巨灵之力对付凡人,怎可随意背弃誓约,咱们莫要强人所难,还是另想办法吧。”
众人听罢默默不言,久垣肆与云天相视一眼,面露感激之色。兰芯神色平静,对久垣肆这等信守誓约之举实难兴起责怪之念,相反,心里对他反增几分敬意,思虑片刻,对众人冷声道:“北莽意图分裂蚕食我九黎一族,其狼子野心不言自明,此战势在必行,莫说那栏高三十丈,便是三百丈,咱们也得跨过去!”
“阿姐说得对!”青漯目露凶光,厉声道,“那屏栏再坚固也不过是木头做的,咱们给他一把火烧了就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没那么简单。”糜蛟却是给众人泼了一头冷水,缓缓说道,“北境大军出征通常都有雨师、风伯、火工随行,那雨师风伯深谙祭祀之道,能呼风唤雨,若用火攻,他们只需唤来一场瓢泼大雨便能轻易化解。”
北境雨师风伯之名九州皆知,众人心知糜蛟所言不虚,气氛顿时又变得沉寂下来。青漯恼怒地瞪了糜蛟一眼,拍案叱道:“你是专门来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你想叫我们束手就擒?”
糜蛟急道:“你这丫头,我哪有这等意思!此战关乎九寨存亡,我只是在提醒你们须谋定而后动,切莫冲动行事。”
青漯心中火起,细眉倒竖,正要再怒斥一番,兰芯朝她摆了摆手,接着对糜蛟说道:“事关重大,我们自然知道谨慎行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退下吧。”
糜蛟还欲再言,但见众人面色不善,只得老老实实转身退走。厅中安静片刻,云天说道:“车猿等人有北境支持,实力日益壮大,此战宜早不宜晚,若等他们在卫邙山中根深蒂固,我们再想取胜怕是要付出更多代价。”
久垣肆点头道:“云兄弟说得对,我回来之时见那屏栏还有几处尚未完工,栏上的破岐弩与斩元堑数量有限,兵贵神速,若等他们布置妥当,防御完备,于我方大为不利。”
“咱们为何非得主动出战?”
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厅中响起,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碧眼男妖,中等年纪,相貌粗犷,骨骼强健,肌肉精实,乃是寨中的第八位首领,枯棉。与其他几位首领不同,枯棉原本不是首领,只是八寨的一位骑师,因其驯兽本领十分高超,而被兰芯一步步提拔上来,如今与三首领胡狲一起掌管大圈,负责兽骑驯化之事。
见众人望来,枯棉理了理思绪,小心翼翼道:“那屏栏纵然坚固,却只能防守不能进攻,对我九寨短时难以形成威胁。如今冬日将至,卫邙山中阴寒异常,若等他们耐不住严寒,主动找我们一战,那样胜算不是更大一些?”
此言确有些道理,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久垣肆细思片刻,摇头道:“那山中阴寒不假,却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北境物资充足,想安然过冬并非难事。若他们始终坚守不出,慢慢积蓄实力,等到主动求战之时,胜负同样是未知之数。”
久垣肆曾久居卫邙山,他的话无人敢轻易质疑,云天想了想,点头叹道:“大哥言之有理,我小小的澄脐山想要与北境相持,并非明智之举。”
因诸方封锁,如今九寨自身的粮草供给都已堪忧,还哪有底气与万里北境长久相持。打,无必胜之把握,拖,怕是终将难免被慢慢蚕食,此等困境,令云天也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玉瑶若没去昆仑山那该多好,有她在,就是借北莽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建那劳什子屏栏。
见众人愁眉苦脸,青漯大为不忿,娇声叱道:“仗还没打,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作甚?那一座破木头架子有何可惧,若它真是无敌于天下,那黄帝老儿岂不是早就横扫九州,登天子之位了?火攻不行,祖奶奶就驱蛊放毒!再不行,咱们绕道北荡山,断他粮道,冻不死他们也饿死他们!”
众人都知道这小祖奶奶的脾气,自不会生气,倒是她这一番话令众人颇有些豁然开朗。久垣肆笑道:“青漯说得没错,那屏栏终究是为了对付岐兽而设,破岐弩与斩元堑威力虽大,操作起来却不甚便捷,对付身手灵活、体型弱小的凡人未必有太大效用。”
犬叔炯砰的一拳砸在案上,破口骂道:“这些北莽欺人太甚!在他们眼里,咱们这十几万人还不如一群无脑的畜生!待老子登上屏栏,定要顶风尿他个三十丈,给这些莽夫洗洗脑子!”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厅中的气氛立时变得活络起来,谈笑间也开始制定出征的细节。唯有枯棉兴致不甚高昂,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忧色。
他平日里除了掌管大圈的兽骑,还兼顾着侦查探路之责,桐禾跟浦老六等人所在的侦骑营便是归他直管。所以他深知一旦开战,屏栏将对岐兽大军造成怎样的杀伤。驯化岐兽绝非易事,心中有些不舍也属正常。
众人正热烈讨论之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在厅外响起,“禀报圣女,有重要军情!”
“哦?进来!”兰芯秀眉微蹙,众人赶忙噤声,纷纷望向来人。那人气喘吁吁地快步来到厅中站定,正是侦骑营的桐禾。
“有何军情,速速禀来。”
“禀圣女,公子,各位首领,潜伏在卫邙山中的探子刚刚来报,自昨日比试失利之后,北莽营地之中不断有骚乱发生。今日凌晨,许多叛逃的族人想离开营地重回澄脐山,却被车猿等人强行阻拦,以致爆发冲突。车猿斩首数十人,悬首于屏栏之上,想镇压骚乱,谁知适得其反,以致冲突愈演愈烈。”
“哦?他们倒是自己先闹起来了。”众首领听得面露喜色,枭驹哈哈笑道,“定是昨日被云兄弟还有青漯的手段给吓破了胆。”
胡狲笑着附和道:“连久垣将军都归附于圣女麾下,怕?算他们识相!”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些首鼠两端的叛徒!想走就走,想回就能回么?阿姐,他们既已背叛誓言,咱们决不可再接纳他们!”青漯怒意难平,冷冷地望向兰芯。对此,众首领意见不一,枭驹等人希望能给那些叛逃的族人一次机会,而犬叔炯等人则支持青漯的想法,让那些人自生自灭。
兰芯和云天早有此虑,若卫邙山中的族人当真能迷途知返,自是可以宽恕他们一次,如此彰显仁德,定能使车猿等人军心离散,届时或许能不战而胜。
云天摆了摆手打断了争论的众人,接着对桐禾问道:“桐将军,北莽营中可还有其他异状?”
桐禾喘了两口气,急切回道:“禀公子,他们不光闹得厉害,还将一处尚未完工的栏架给撞塌了,现在那屏栏上多了一道四五丈宽的豁口!”
“哦?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来,咱们便有机可乘了!”众首领闻言大喜。
兰芯难掩激动之意,起身道:“方才大哥所言极是,兵贵神速,既有如此良机,咱们当立即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