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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从京城方向传来了消息，大皇子裴言浔终于要登基称帝了，皇位悬置了太久，他等这一刻也等了太久，迫不及待昭告天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顾九盈也收到了李从瑛从京城里传来的密信。
为了能够让自己登基看起来名正言顺，大皇子费了不少功夫，暗中搜罗了能工巧匠，仿造出了能以假乱真的传国玉玺，又弄出了一份传位诏书，他自认为凭这两样东西就能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可谁不知道他逼宫篡位的事实。
真相如何有目共睹，不是凭他随意杜撰就能够扭曲事实。
顾九盈拿着密信去见裴言澈，原本该是他的位置，现在却被人篡夺，顾九盈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没想到他却是淡淡一笑，眼底光芒流转，风姿华章：“我还担心他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看来还是高估他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位有几个人能够忍着不意动，不垂涎。”
“你不生气？”顾九盈疑惑道。
桌角的琉璃灯长燃，他素手一抬揭开灯罩，将密信烧成了灰：“不生气，来日方长，前朝暴君泽悉皇帝的帝位是代代传下来的，按理来说最稳当不过，可不过三年光景还是照样被太祖推翻。”
“坐得上去不算本事，坐得稳才是。”
他说这话时隐约透出来的睥睨和高贵，是从前没有过的，顾九盈有些怔忪，裴言澈在她的面前总是事事依从，谨小慎微，让她都忘记了这个人曾经受万人跪拜，高不可攀。
她敛眸凝神道：“裴言浔既然做好了登基的准备，下一步就会以谋逆之名讨伐你，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阿九，我接到了萧桓的来信，他正在加紧赶制武器，希望在明年三月江水解冻之前，将兵器造出来，我从各地征调了大批工匠前去帮助他，不过这还不够。”
“你需要水军。”顾九盈一语道破关要。
南北两地一江之隔，要是没有船，没有水军，裴言澈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现在再造船已经来不及了。这段时间他与甘隆等臣僚商议过很多次，甘隆倒是提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兵。
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近亲兄弟都在战役中殒命，为了扩充皇室血脉，便将旁支一脉扶了起来封为湘平王，将湘州封为属地赏赐，世袭罔替，湘州沿海，渔民必要靠捕鱼为生，为了防止海上贼寇滋扰，湘平王请示过朝廷后组建了一支水军。
这么多年不论哪一代湘平王都奉行着一条铁律，就是永不搅入朝堂纷争，一直安分守己。
因为路程遥远，先皇在位时，也只有年关称臣纳贡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先皇驾崩后，天下大乱，湘平王也一直守着封地，既不投靠京城的大皇子，也不向裴言澈示好，与划地自立无异。
甘隆所说的借兵就是向湘平王借，不过怎么借就是个问题，从第一代湘平王开始就是远亲，或许还感念着太祖皇帝的恩情，愿意踏踏实实效力。
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那点儿恩情早就随着太祖皇帝的尸身入土而消弭殆尽了，指望他好心好意把水军借出来，不太可能。
只是现在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管成不成功都该试一试，裴言澈发出了信函，想趁着过年时赶赴亲自登门拜访探望皇叔。
湘州离江州坐船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裴言澈要是动身，至少也得节后才能回来，他想问问顾九盈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刚要问出口，顾九盈便已率先开口：“你这次是去干正事，甘隆是老臣由他出面最稳妥，江州城中定要留下可信的人。”
“阿九”裴言澈抬眸看着顾九盈，搅得她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随我一道去吧。”
顾九盈看他一脸小狗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我去做什么，萧桓那边的兵器造好了也得有可靠的人手接应呀，有甘大人在，这件事我就不跟着搅和，免得他一路上对我各种看我不顺眼。”
知道顾九盈说的话在理，裴言澈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指尖，顾九盈一哆嗦，有些害羞却没有抽出手，将头看向了别处。
殿内静得好像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裴言澈看着顾九盈耳朵上的红晕，故意似的，探身看顾九盈的脸，他越是追顾九盈就越是不好意思便越是往后躲，实在躲不过，索性调整了坐姿背对着裴言澈，这下总归他是看不见了。
刚松了一口气，忽然从身后绕上来一支有力的手臂，环着顾九盈的肩膀，轻而易举就将她拽倒在膝头。
顾九盈猝不及防，眨巴着眼睛，裴言澈低头含笑，明知故问：“阿九为什么脸红？”
“你你殿里的龙生得太旺了，热的。”顾九盈视线闪躲。
“是吗？”裴言澈躬身凑得更近，额角的发丝垂落在顾九盈耳侧，阴影投射下来在两人之间笼罩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顾九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意料之中的吻却没有落下来，他素手微抬，头上的桃发簪就落到了他的掌中，纤长的五指化作了梳齿，在柔软顺滑的发丝中穿过，一下又一下，直到满头青丝如锦缎般铺在膝头他才满意。
“为什么不束我编的发绳，是不喜欢吗？”
他的手指轻柔，不自觉就会叫人昏昏欲睡，顾九盈已经闭上了眼，含糊着答：“会很奇怪，大家都在戴发冠，我用头绳倒显得像个异类，不男不女。”
裴言澈嗓中溢出低沉的笑：“是谁说你不男不女，你明明是个女子，带好看的发绳装扮没有什么不对。”
“可我毕竟是男子装扮，我固然喜欢有好看的发饰，也得顾忌着在人前，不然我装扮奇特，放在有心人眼里，更要害怕你与我走太近，带坏了你。”
“带坏便带坏了，我想与你走得近，还管别人说什么。阿九，我不希望成为你的束缚，在我面前只需做你自己。”
顾九盈心弦一动，睁开眼看向他，他却只是神情专注地替她抚摸着膝上的长发，丝毫没有刻意营造深情的模样。
顾九盈微微一叹，伸出一根手指描摹他如画般的眉眼：“你这样好看的模样，还这样会说话，以后一定不会缺女孩子喜欢。”
“可我只喜欢你。”裴言澈不假思索。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说便罢，一说起来就叫人脸红心跳，顾九盈喜欢他的甜言蜜语，却不能当真，历朝历代哪个皇上不是三宫六院，哪个又不需要婚姻关系巩固权力，他可以说，听过就罢了不能当真。
顾九盈重新闭上眼，没有说话。
裴言澈也不气馁，轻声道：“阿九，等我回来，你穿回女装来迎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