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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句段凛没有说出口,因为少女看上去忧心忡忡,他并不想给她压力,便笑着将这话揭过。 …… 魏京极没有进门,他在垂花门外看了许久,才转身,去了小厨房,将新鲜的石榴交给厨娘。 厨娘刚听了苏窈侍女的吩咐,可念及眼前人的身份,有些欲言又止。 他看她一眼,淡道:“说。” 厨娘忙应了两声,道:“刚才郡主身边的侍女过来,说还想要更多新鲜的石榴,好叫郡主的二表哥带走去吃。” 魏京极的手还没离开兜布,闻言,腕上用力,又提了起来。 他眼皮垂下,一声不吭离开。 厨娘见状,还欲叫住他,却被帮厨打断,拉到一边,“你疯了不成!那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子!你竟敢让殿下去摘石榴?就算是郡主想吃,她也不能命令太子殿下去帮她摘,何况是给旁人!” “那如何是好?郡主命人过来发了话,还得是那老石榴树上的果子,可险着呢,叫谁去摘!我一把老骨头可动不了!” 帮厨道:“叫谁都不能叫太子殿下,殿下金尊玉贵,去摘石榴只为了哄郡主高兴的,其余什么公子,哪有这样的福气?我去叫白统领,求他带几个人去摘去。” …… 魏京极走出厨房后,并未直接离开山庄。 他拎着石榴进房,随意丢在案上,包袱散开,几颗石榴咕噜噜滑开,碰到插着玉兰花的玉壶春瓶。 魏京极倚倒在炕桌旁,回忆起刚才那一幕,心中又酸又涩,竟头回生出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见过苏窈全心全意对他好的样子,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好会给别的男人。 她是真的对段凛上心了。 魏京极胸口窒痛,仰头靠着窗户,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照进屋内,他高大的身体逆光而坐,在案前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枯坐不知多久,他想动身回东宫,可身体长久未动,一动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这时,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公子,该喝药了。” 为掩人耳目,山庄里的人称呼他为公子,只有少数曾见过他的人才知他真实身份。 魏京极眸里没什么情绪,也没回应,脊背微弯,鬓边碎发轻拂过他的脸庞,一副落拓不羁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门被推开,送药的人进来了。 他微微皱眉,听到脚步声,却瞳孔微缩。 来的人是苏窈。 她还是刚才那身装扮,嫩绿色裙衫,梳着飞仙髻,进来时像带了一身璀璨日光进来,美到衣角发丝都是朦胧的,好看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 魏京极坐直了身体,移开视线,喉间微涩,“你来做什么?” 语气有些生硬。 苏窈走过去拿起一颗石榴,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方才白统领说,厨娘奉我之命,托他去寻山上的一棵老石榴树,他摸不准位置,便来寻我,想问问原先采石榴的人是谁,好给他指个位置。” 她便传了厨娘来,问了才知,这些天去摘石榴的一直是住在青石院的“公子”。 段凛不知是谁,她心里却清楚。 也是那时,白石毅皱紧眉头朝那厨娘叱道:“那位公子近来几日身体一直抱恙,久不见好,你们怎还如此躲懒,连石榴也让他亲自去摘,若有差池,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苏窈这才知道,魏京极安静的这几日是因为病了,她也没让白石毅继续带人去摘石榴,吩咐人往段凛的马车里塞了许多老参灵药,送他走了,便往魏京极这儿来看看。 刚巧碰见丫鬟来送药,她没听到里面回一句,丫鬟端着药也不敢进,眼看碗里的药就要凉了。 犹豫片刻,苏窈还是进来了,她放下石榴,重新端起药碗,放在魏京极面前,温声道:“药要喝热的才效果好,冷的伤胃。” 魏京极半晌没动,腰背绷的笔直,视线一直落在三丈外半人高的花瓶上,就是不朝她看一眼。 苏窈不明白他好端端的又怎么了,细想这几日,她与他见都没见一面,她想惹他生气,也得有个因果吧。 她有些没耐心了,认真叫他:“魏京极。” 魏京极鸦羽似的浓睫轻阖了下,终于转头看她。 “我不清楚你在气什么,但应该和我有关吧?”她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 说完,苏窈就转过身,作势要走。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偏头一看,魏京极已经端起药碗,看了一眼药汁,径直仰头
大口的喝,一会儿功夫浓稠的药就见了底。 苏窈微不可察地松口气,笑着往回走,“这样不就好了,你可还比我大几岁,怎么还不愿意吃药。” 魏京极擦了擦嘴角,眸色深沉,剑眉微凝,吐出一个字。 “苦。” “……” 苏窈想起适才她还令白露找了蜜饯出来给段凛捎上,现在她身上还剩了些,准备当零嘴,犹豫片刻,她从袖子里拿出绢布包着的蜜饯,递过去,“你吃这个吗?” 魏京极伸手拿过,丢入口中。 苏窈看得讶异,难不成刚才他是因为怕苦才不喝药?眼下吃了她给的蜜饯,魏京极的脸色显而易地好了许多,凝滞的空气似也缓慢流动起来。 他神色微倦,站起来,将案上四散的石榴找回来,重新放在兜布里。 捆好了,魏京极偏眸看她,声音冷硬。 “不准给他吃。” 苏窈伸手去接,双臂往下沉了沉,她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他”是谁,才点头,语带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想给段凛送这个吃?” “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魏京极听到段凛的名字就皱眉,低头朝她抱石榴的手臂看去,目光却被臂上的臂钏吸引去目光,声音微低,“重么?” 苏窈摇头,“我让侍女拿着就好,你早些休息吧,喝完药会犯困,勿要劳神了。” 魏京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苏窈朝外走了,他眼皮微垂,心脏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下沉,要离开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忍不住想,就算他回了东宫,她也发现不了这里少了个人。 他好像变成她身边可有可无之人了。 …… 苏窈夜里泡汤,日里晒太阳,闲来无事便寻竹儿过来,听她说江南的遗闻轶事,后又住了三四日,身子已经大好,比从前还精神奕奕。 写信向长公主道谢作别之后,就在临行前的夜里,她收到了一封信,用的是贵女里时兴的桃花笺。 里头的字龙飞凤舞,狂放潦草,可见写信人心中的郁懑。 ——“阿窈,我要成亲了。” 落款是慕茹安。 苏窈瞳孔震颤,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她与茹安不过几日未见,她要同谁成亲了?对方是谁? 翌日,载着苏窈的马车路过玄武大街时转了个弯,与后头载着行礼的数辆马车分行,径直朝骠骑大将军府驶去。 苏窈与慕茹安自幼交好,侍女直接带她去了后院,她发现,这一路上巡视的侍卫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整个巍峨磅礴的将军府被圈在红墙内,分明是姹紫嫣红的季节,却叫人感受不到半点美。 慕茹安是家中嫡女,往上还有两个兄长,他们从拿的动刀剑那时起便进了慕家军军营,与茹安相处的时间甚少,其余的姊妹兄弟皆是庶出。 苏窈先去拜见了慕茹安的母亲方钟乐。 方钟乐年过半百,不怒而威,散发着坚韧刚强的气质,鬓如刀裁,“郡主来的正好,茹安这丫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说是要绝食,今日你若不来,我倒还要去请你来劝劝她。” 苏窈疑惑了一路的问题终于得以问出:“夫人,茹安要嫁的是哪家郎君?怎么这般突然?” 方种乐闻说,眼角细纹看上去更深了些,一下子便显出老态。 “是五皇子,圣人亲赐的婚,钦天监算了日子,下月十五,茹安便要嫁过去。” 五皇子魏元乃淑妃之子,虽是美人阁出身,却圣宠不衰,久掌六宫中馈,隐隐有六宫之主的架势,京中甚至有传言,若非淑妃出身微寒,魏京极又过于夺目,指不定圣人会将其抬为皇后。 至于五皇子其人,苏窈也只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几面,有时他会与其余各皇子来寻魏京极,看上去文质彬彬,低调的很。 还没踏入房内,房中就传来嘭的一声。 一个花瓶在苏窈脚下砸开,慕茹安像是把自己蒙在枕头里,说话恶声恶气:“滚啊滚啊!谁要嫁那个魏元谁就去嫁!凭什么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侍女惊骇,忙去查看苏窈的情形,见没伤到她,才小心地进去通报:“小姐,是郡主来了!” 室内安静了一秒,下一瞬,慕茹安将枕头扔掉地上,一下子朝苏窈扑了过来。 “阿窈,你终于来了!”少女适才那股蛮劲像是瞬间卸掉,通红着眼抱住苏窈:“他们太过分了,凭什么一道旨意下来我就要嫁给魏元,我爹娘还真就答应了,他们竟然答应了!”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抱着苏
窈肩膀上下打量,“刚才我没砸着你吧?你的病如何了?” 苏窈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慕茹安头发都没梳,发丝在晨光里飞舞,衣红似血,脸色微白,看上去状况很不好。 苏窈从侍女那拿了碗筷,拉着她在八仙桌前坐下,“先吃饭,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慕茹安见了苏窈,比见了自己的亲姊妹还亲,满腹委屈说不出口,她也实在是饿,坐下来吃了两口,又想到她绝食两日了,爹娘都不松口,恐怕这婚事是铁板钉钉了,眼神顿时有些绝望,边吃便抽泣。 “阿窈,你说我是不是只能嫁过去了?”慕茹安大口吃饭大滴掉泪。 苏窈自己的婚事仍是一塌糊涂,如何去劝导旁人,她眼里也有几分沮丧,低声道:“圣旨已下,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