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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照歌刚走的时候,他几乎夜夜梦魇,每每入梦总能看见她浑身染血倒在那里,小小的一只。
后来战场拼杀,要思虑的事情太多,渐渐的便梦的少了,再梦见也不是那样可怖的光景,大多是两人平日在一起时所作的琐事。再然后,这样平淡的梦也少了。
就好像逝者也知道生者在继续往前走,看到他慢慢好起来,便放了心飘然远去,从此连入梦都吝啬了。
可这些年风雨里奔波,多少次深夜饮酒痛哭。
微微几点凉意落在脸上,风里都是浓郁的桂花香。果然下雨了。叶轻舟撑伞,并不回侯府,漫无目的地向街上飘去了。
苏照歌躲在屋檐下,有点犯愁的看着屋檐外的雨幕。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出来选个首饰,要不了多久,一时手懒就没有拿伞,如今可好,被雨困在这屋檐下面回不去,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好在连跳了四天,今日休息,不必着急回去登台。苏照歌看雨越下越大,漫过了檐下这一小方地面,忙小心地提起自己的裙摆。
开什么玩笑,新裁的霞影纱石榴裙,连料子带绣活至少得有个五十两,落在雨水里就算是废了。
她一边拎着裙摆一边想自己现在真是太节俭了,从前上千两的裙子,沾了一点儿茶水,说不要就不要了——不对,那次不是自己说不要的,是身边那人说‘沾了茶就算洗出来颜色也不鲜亮了,赏人吧。’
浮光锦三百两一匹,也是有价无市,江南每年只供五百匹进宫,寻常市面上是见不到的。她当时对这些也没个成算,只觉得这东西虽然瞧着波光潋滟的好看,却太招摇了,只是那人喜欢这个料子才裁了身裙子,并不以为名贵,后来赏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现在想来真是扼腕叹息!真是太靡费了!现在若是给她这么一身裙子!
也没什么用,贴身裁的裙子不好卖,她也还是不喜欢那个亮料子。
说起来那人也回来了。苏照歌心里想,也不知道在北方过得好不好——不过八成不好吧,那人一身少爷毛病,当年锦衣玉食一天也没开心到哪去,在北方待了十年吃没好吃喝没好喝,能过好才怪了。
然后一不舒服就要作妖——一回京城也不知道搞出了什么动作,朝堂上风云变幻,撸了一大批官员,连带着流风回雪楼收益不好,熟客少了一大堆。
都是钱啊!苏照歌痛心疾首。
苏照歌拎着裙子躲雨,脑子里东想西想,不经意抬头看了前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
这场雨来的急,街上的行人现在都散的差不多了。如此一来那执伞站在雨中的人便显得格外突出。
执伞的人站在一片雨里,面对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巷子,驻步不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非常重要的问题一样。苏照歌看了那条巷子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在大雨中执伞伫立久久凝视的。
她生出些好奇来。
执伞的人站了一会儿就回过了身,苏照歌心里啊了一声。
那伞面将将遮住执伞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头黑发未束,垂在胸前,微微有些湿了——那执伞的人回过身便顿住了,想来是看见她了。
偷看就够失礼的了,还叫人抓住……苏照歌有点不好意思的垂首,回避了那人望过来的视线。
大概等了一会儿,苏照歌约莫着那人应该走了,便再次抬头,不禁一愣。
一把撑开的伞放在她躲雨这个屋檐的尽头,她只需要在檐下走几步就能拿到那把伞,而执伞的人已经不见了。
是看我躲雨所以把伞留给我吗?苏照歌向四方看了一下,谁都没有看到,确定了那人应该是把伞留给她了,可能是怕坏了女子清誉,只是默默留伞走人,并不与她交谈。
还挺君子的。苏照歌把那把伞拾起来。
十七股紫竹伞,伞面上墨痕淡淡,勾了一支婉约的梅。